如果要在四明宗做一个调查,询问宗门内最受欢迎的人是谁,结果不会是掌门,百分之百是袁世杰。如果在整个庸城的武林做同样的调查,袁世杰起码也能获得不少的票数。
姜平觉得袁世杰比自己那个传统守旧,一板一眼的师父受欢迎这么多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形貌美姿仪,为人性温和,武功深莫测。虽说在自己心中,师父始终是最伟大、最值得追随的,但不得不说,师父和袁世杰之间有着一道清晰的槛。师父年逾而立才刚参透的四明心法第八重,袁世杰刚加入宗门就做到了。师父年近不惑才当上的堂主,袁世杰加入后不到一年就当上了。师父自入宗门以后一心钻研武学,无暇他事,到现在尚未成家,孑然一人,袁世杰自入宗门以后武艺飞进,桃花未断,已有一妻二妾,且据说都是名门闺秀。师父要成为的是四明宗历史上优秀的堂主,而袁世杰要成为的则是钟孟第二。有时候姜平甚至都觉得袁世杰这个人很诡异,他之前从未在宗门修行,而是以二十七岁的年龄从武盟空降四明宗,至今为止也仅过三年,就几乎取得了宗门内的一切,宛若真正的天之骄子。
师父曾在一次殿前会议上自嘲自己与袁世杰是四明宗一时之瑜亮,结果还被李竹这个坏女人当场呛声,说师父侮辱周瑜了。姜平总觉得要不是这个月桂堂堂主的身份架着李竹,她绝对不介意成为袁世杰的一个新添的妾。
姜平出身于武林世家,父母均是不同门派的武人,但由于天资平平,最终也都没能留在原本的门派,而是出山后到武盟挂个闲职,靠着一份不多也不少的薪酬平淡度日。纵使姜平的出身比起其他人已然好出不少,但他的父母显然不想也不愿满足于现状,他们为了姜平豁出毕生的积蓄将家搬到了庸城的一个豪华社区,得益于此,姜平从小认识的同龄人都是一些名门之后,但幼时的姜平出于各种原因并不能和这些人玩到一起,唯一算得上好友的一位也在其长辈的告诫下逐渐疏远。
等到姜平十岁时,便被父母送到四明宗修习,开始学习新君子六艺,即“礼”、“乐”、“书”、“史”、“数”、“政”和基本的武功概念。到了十二岁,姜平需要进入一个分堂正式开始习武,原本姜平的父母已经打通关系让姜平能成功加入分水堂,但后来不知何种原因,懵懵懂懂的姜平最终还是归入了积山堂门下,幸好对当时的小姜平来说,这个严肃又刻板的堂主相处起来远比自己父母舒坦得多,便也从此静下心来迈入武道。
幸运的是背负如此期待的姜平在武功成就上还算不错,至少比他当年的父母强上不少,如果未来能继续精进武艺,成为一堂之主也并非遥不可及。但姜平本人对此并不抱有强烈的想法,那些伴随着他从小到大,永远不曾消散的压力已经让他喘不过气,他只想本分地待在宗门内,过着就像太阳东升西落般一成不变的生活。为此雷声达也是时常提点姜平,告诫他在每日额定的习武结束后要花更多的时间与精力自行修炼,并拿大师兄每日回寝后冥想至少四小时的事例激励姜平。但姜平觉得光是冥想一半的时间自己都疲乏不已,他着实难以想象自己的师兄究竟是靠着什么样的理由所生出的毅力来做到这件事的。
另一件值得说明的事是,从小身边的人就夸赞姜平有一双慧眼,纵使他日后在武林中无所大成,也能凭借这份特别的灵气与识人之明混得如鱼得水。
因此,现在的姜平非常肯定,这样的袁世杰是他前所未见的。
今天的四明宗笼罩在瓢泼大雨之中,狂乱的雨点如同泄洪的水闸,粗暴地拍打着屋檐,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响。水珠在屋檐上闪烁,溅起璀璨的光点,又有一部分顺着凹槽滚落,噼里啪啦地坠落在地,激起一片氤氲朦胧的水雾,仿佛为整个分水堂披上了一层轻柔的薄纱,使这里的一切都显得虚幻而不真实。
在这片白茫茫的迷雾中,两拨人马静静对峙,彼此之间的气氛凝重而紧绷,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四周的雨声与他们的呼吸交织成一曲无声的交响,令人不禁感到一丝窒息。整个世界都在雨水的洗礼中变得模糊,唯有这份对峙,显得无比清晰。
他只是听到消息才匆匆赶来,但目前的事态显然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袁堂主,我再说一遍,是你们四明宗请的武盟,而且武盟已经全权接管了此事,你没有权利在这里拦着我们。”说话的是隶属于武盟五卫中督察卫的一位颇具威名的卫队长,也是这次调查的领头人邵飞扬,他正领着几个武盟的人站在袁世杰面前,就像一群闻着尸体腐臭而来的鬣狗,磨牙砺爪,伺机而动。
“你大可再往前一步试试。”袁世杰没有打伞,浑身都被雨水浸透,衣服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健朗的线条。他拦在众弟子面前,语气没有丝毫退让。
“袁堂主这么坚决,不会是你的分水堂内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邵飞扬盯着袁世杰,直勾勾的目光中仿佛藏着锐利的钩子,想从对方的眼睛里钓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呸,”后面的一位分水堂弟子显然有些坐不住,伸长脖子对邵飞扬高声说道,“你们这两天在我们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人没找着,事倒是找了不少。”
“放肆,”邵飞扬用凶恶的眼神看向那位出头的弟子,厉声呵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你才放肆,我的弟子轮不到你说三道四。”袁世杰的语气包裹着隐隐的愤怒,但他竭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然而姜平听得出来,这愤怒既不是针对邵飞扬,也不是针对对方刚才所说的那句话,更像是某种深埋在内心深处的情绪,一种不含杂质的,干净的仇恨。
“看来袁堂主今天非要和我们督察卫过不去了?”邵飞扬虽然嘴上没有停止恫吓,但实际上身体已经向后退了一步,这是一种明显的示弱表现,他并不想在现在与袁世杰就更进一步的冲突,毕竟身处对方的地盘,还要面对武功高强的袁世杰,哪怕是督察卫的人都要掂量三分。
“是的,谁让你们都是些狗娘养的。”简单,易懂的辱骂从袁世杰嘴中脱口而出,平日里弟子眼中最和善的袁世杰用最平淡的语调吐出最赤裸裸的侮辱,像将一颗行将爆炸的手雷丢进湖里,众人都在等待即将溅起的带着白色泡沫的水花。
“你他妈的。”邵飞扬脸涨得比猪肝都要红,激动得眼球都快从眼眶内突噜出来,非常配合地咬上袁世杰的鱼钩,把手按到了腰间的佩剑上,“真想找死?”
“找死的是你们。”
这绝对不像是四明宗内大家熟知的那个袁世杰,姜平又一次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哪怕袁世杰平日的温文尔雅都是伪装的,他也一直是个头脑清晰的人,对方已经准备退让,自己的目的也已到达,完全没有必要再激化矛盾。
“那好,今天就让大家看看,究竟是你袁世杰的剑利,还是我的剑快!”看起来邵飞扬已经彻底被激怒了,武盟的人皆是武艺不凡,虽说袁世杰已是武林公认的新星,但不少弟子还是为袁世杰打怵。
电闪雷鸣之际,暴雨如倾,倾泻而下。两人几乎同时拔出武器,第一次碰撞发出刺耳的蜂鸣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在空中回荡,剑气的余波掀起周围的雨水,几名身形不稳的旁观者被这股力量震得跌倒在地。紧接着,刀光剑影交错,二人几乎分庭抗礼,战斗的氛围如同骤然升温的火焰,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邵飞扬甚至一度占据上风,他的剑式如电,招招凌厉,带着骇人的杀气,逼得袁世杰节节后退。雨水顺着他们的剑刃滑落,仿佛在为这场生死对决作伴,空气中弥漫着剑与雨交织的气息,周围的世界也在这一瞬间化为背景,唯有他们的身影,在闪电的照耀下显得坚定与决绝。
但令人费解的是,袁世杰既没有使用元气,也没有使用任何本门武功,一切都是最普通的最基本的剑法,只看架势和公园练剑的老人别无二致。点,崩,截,撩,挑,姜平发现袁世杰甚至只用守势的基本剑架便一次次化解掉了邵飞扬已经附加元气的剑招。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袁世杰并未运用元气,亦未施展任何本门武功,他的剑法看似简单平常,仿佛只是最基础的剑法动作,与在公园练剑的老人无异。他的招式——点、崩、截、撩、挑,皆是守势的基本剑架,却一次次巧妙化解了邵飞扬那带着元气的攻势。
“天借轻雷,落如万丝。”邵飞扬感到精疲力尽,意识到不能再继续僵持,便高举剑身,施展出强劲的劈剑式,竟引来一道迅猛的闪电落在剑上,剑身瞬间缠绕上紫色雷电,噼里啪啦的声响响彻耳畔。随着剑招斩下,雷电犹如千条青蛇般直冲而出,所过之处焦黑一片,犹如被蚕食殆尽。
此时,袁世杰迅速回身,凭借深厚的内力,打出一掌“洄流”,强劲的气流呼啸而过,护住身后的弟子,带他们安全撤离。随即,他双手握剑,持剑直立,众人见此剑架新奇,与四明宗的剑法迥然不同。雷电如被这把剑所吸引,争相爬向剑身,却未能伤他分毫。袁世杰见电流尽数聚于剑上,顺势甩手横挥,巨大的雷电猛然击向分水堂,屋瓦顿时崩毁,尘埃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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