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已经安好,点上了屋内烛火,陈老幺又提溜出一只八角灯笼,取柜台的抹布抹了一把,原本布满灰尘的灯笼纸上透出一幅蝇头小楷来。

佛影藏珍静无声,

灾来难解寄长生。

暗香浮动缘何在,

此心安处是天宁。

林梓从未见过救护之事,遂处处留意观摩。

只见父亲让陆小七取一面红皮小鼓一气不停的击打着,老幺在将灯笼搁在堂中横梁上,又在下面点起几支...似乎是艾草。林掌柜自取了一封线香点了,双手稳稳地将其插上一尊黄铜刻五方众神的小香炉,仿佛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所谓“救护”即“行日月食救护”,是历朝以来应对这种灾异的祈禳仪式。

上至天子百官,下至闾阎黎庶,救护之礼仪各有不同,对百姓而言,伐鼓设香便可以了。

目下虽刚打了一更,但林梓能清楚地听见外头每隔一阵便有皮革相碰、铁器相鸣之声,这是城内铺兵在巡检。

还有一队牲畜嘶鸣,许是牌坊口左近的一处牲口货殖在混乱中走失了牲口。

更多的还有锣鼓磬钹,甚至是瓢盆壶瓦之类的声音,想是有的商贾并未寻得伐鼓设香之物,只好寻些能听个响的东西凑数。

且不论上天会不会觉得有所亵渎,姑且用着能给自己壮壮胆,也能震慑些宵小。

伙计们忙活了一日,如今碰上日食突变,为了救护又多受累了半个时辰,吃过饭,便各自到尚不算拥挤的库房里寻一处地面,打上地铺歇息。

当铺后堂屋里,只剩下林梓父子俩,以及大朝奉霍无离和伙计陈老幺。

“我说,掌柜的,明日你老还是照例出城去?”霍朝奉取来铁签子拨了拨烛火,复将一件雕蝠鼠口衔通宝的小灯罩盖上。

“爹还要去祖庙?”

“嗯,顺路还得去城南外探探一位故人。你就不要跟来了,现在城中虽然公差四出,沿街弹压,但那些宵小贼寇本来就是把脑袋挂在腰上行走,可不避讳什么日食月食。”

林梓心中一凛。

“天地四方,多贼奸些。天灾易躲,人祸难防。”

这句话,林掌柜常常挂在嘴边。

“天灾不能只是祈请神灵护佑,攘除邪祟,还应该提防贼寇作奸犯科之事。”

看着疑惑的林梓,林掌柜补充道:

“我朝洪武爷是直追舜尧的圣主明君,他老人家不让各地报祥瑞,却是对各种灾祸之事格外留心,每当遇到日食等上天谕示,都会亲自和臣民一同祈福禳灾。到如今我大明已历十二帝,数次天降灾祸皆是如此。但是嘛,天降灾异自有身负气运的贵人们操持,若是圣上有德,朝政无阙,上天自然会平息灾祸,而我们升斗小民最要留心狐鸣狗盗才是。”

“我爹,不就是想说这些事情咱们操心也没用嘛。看了些书又如何,圣明的洪武爷又不许商人后裔考科业。读了再多的书,还不是在自家铺子上做个朝奉。”

林梓腹诽道,林家所营虽是士农工商的最次一等,但是林掌柜却也通晓些文墨,说话间也颇有几分书生味道。

林梓五岁时,林掌柜便让他读书习字,虽说林梓作不出宸翰街上那些老夫子们的科业文章,但他却能过目不忘。

凭着这份小本事,父亲要找某宗账册条目时,常常唤来林梓询问,林梓脱口可答。再取来账目一瞧,几乎无半分纰漏。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