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的记忆袭来,刘遵差点惊叫出声。那卫兵以眼神示意,暗示刘遵勿轻举妄动。
一行人出了宫城,便往东边方向走。刘遵估计这是要去征北小城。
晋朝时期的蓟城是南北五晋里、东西七晋里半的大城(一晋里约等于435米)。
西边梁山高地之水自宫城之北,横穿过蓟城后又东入漯水。征北小城位于蓟城东南边,紧靠城墙而建。
这征北小城原本只是公孙瓒用来办公的一个小土围。到了三国时期,都督河北诸军事的刘靖驻地在此,称“征北府小城”。因为加建了若干防御建筑,故刘琨也屯兵于此。
一路上,刘遵粗略整理了思绪:
这事又得从头说起。
之前已经说过,当年刘琨在晋阳出任并州刺史时,和拓跋鲜卑首领拓跋猗卢结为兄弟。简单来说,就是刘遵作为人质扣押在拓跋部,换取后者的武力支持。
刘遵原主呢,也是深明“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工作方法,在拓跋部笼络了一大批人心。
王二是其中一个。
王二胡汉混血,乃家中次子。乱世中挣扎求生,很多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王二却说他有两个名字。
“在汉地便叫王二,到了部落就叫拓跋乙。嘿嘿,我不机敏,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身旁这鲜卑卫兵正是王二。
后来拓跋部内乱,王二随刘琨等人至此,竟不知何时潜伏在段氏鲜卑中。可以说,这是原主无意中布下的一枚棋子。
其实这事并不罕见。史书记载,很多人都先后出仕过刘琨、鲜卑及后赵等势力,卢谌就是一个例子。有名望者尚且如此,老百姓为了混口饭吃再平常不过。
思绪间,一行人已步进小城。
所谓征北小城,公孙瓒初建此地时,其实就是一堆约五六丈高的小土丘,土丘上建有木制楼。四周用土作墙,又在周围挖有十道堑壕,以防骑兵突击。
公孙瓒挺满意这种防御建筑,将其名为“易京楼”,据说有三百万斛存粮,自己则躲在中间高地上一座高楼,一天到晚念叨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类的话。
可袁绍不管你称不称王。他看准公孙瓒这种消极死守的态度,先把外围孤立无援的据点逐一击破,等最后只剩易京楼时,公孙瓒才发现自己成了瓮中之鳖。
“刘贤弟,你我本属同袍,如今同室操戈,我痛心不已。”段文鸯一边将刘遵送至屋内,一边说。
“生死有命,何必介怀。”刘遵感受到段文鸯的态度,是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奈。
“没猜错的话,你们早就知道了,这招‘顺水推舟’用得不错。”刘遵忽然说道。
“贤弟是说假扮使者之事?”
“王敦忌惮我爹,便叫密使来假传圣旨。段匹磾正愁没有借口,自然一拍即合。密使即使行迹再隐蔽,路途遥远难保不被发现。于是有义士自告奋勇,想假扮成密使看能否挟持段匹磾,以交换我爹性命。
“你们无意间见到义士太过相似,心里起了疑心,又或者是早就得到情报,反正知道此义士存在,于是决定来个将计就计。办法很简单:只需要直接找上门,把义士当成是普通平民,让他当替身即可。到时看能不能将其他义士一网打尽。
“不过想不到连段叔军也被瞒在鼓里。”
段文鸯心中泛起波澜。他想不到刘遵观察入微,短短时间,大部分事实又已被他推测得八九不离十。若不是此刻立场对立,两人把酒言欢,必是赏心乐事。
其实此计还有一个用处,的确如段叔军所想那样,万一段叔军忍不住当场杀了刘琨,或者死士于混乱中杀了段叔军,那这两把借来的刀,便算发挥了作用。
他不想承认,但打心底里不太喜欢段叔军。
“拓跋乙乃贤弟旧部,今日我特意让他来与贤弟叙旧。”
段文鸯轻叹一声,欲言又止,最后和刘遵道了声珍重后匆忙离开。
段文鸯走后,王二迫不及待地脱下身上盔甲,递给刘遵:“少主,你赶紧穿上我这身黑光甲。等会我在前面吸引注意,你趁机逃跑!”
刘遵摇了摇头,“能突围的话,我也不会给逮住了。”
在刘琨被软禁之后,刘遵原主就是和一众部下躲在征北小城里,闭门不出。
征北小城历经沧桑,本已破败不堪,刘琨为免让段匹磾起疑,又没有加以修葺。别说加建什么角楼了,土墙低矮处不过半人高而已。
结果自然是不敌段匹磾兵马围攻,束手就擒。原主也在乱战中撞伤脑子,惨遭也叫刘遵的现代人入侵。
当然,说的只是魂魄被占据。
“那要不我再向段文鸯求情?你说该怎么办呐,我就这么些办法了。”王二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刘遵不语。他不是无语,是不想打击王二的满腔热情。
刘遵本就插翅难逃,王二不一样。进门之前,他还能活下去,即使是苟活于世,那也比送命要好。可进了此门,便是黄泉路。
他原本不必这么做的。
“王二我原本浑浑噩噩的活着,父母失散,是少主教会了我不少汉字,是少主让我明白仁义之道,我不忍……”
王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原来我这么高风亮节的吗?刘遵搜索了一下原主记忆。好像还真那么回事!刘遵,你人还怪好的呢。
既然如此,接下来这段路,我替你走下去吧。我必不让你像原时空那样,早早地去见司马懿。
刘邦也不见!
患难之交,生死与共。此时此刻,气氛烘托之下,刘遵觉得体内的文艺细胞再也抑制不住。他开口唱道: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兴之所至,刘遵一个转身,紧握住王二的手——
“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王二完全处于茫然状态,“少主,怎么突然唱起曲来了?!”
曲调是刘遵临时编的,有才华的人就是了不起。
刘遵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他已经完全沉浸于幻想世界里。
此刻他不是将死之人,而是喝着冰凉啤酒,修缮着自家屋顶的自由人。
是溜进广播室,冒死为狱友们放莫扎特歌剧的银行家。
歌声冲上云霄,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
“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
“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
“天哪!那其间亦不向黄泉路儿上走!”
“少主你唱的是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
“你不需要听懂,只需要知道,有你这个朋友,我刘遵很开心。”
一曲唱罢,刘遵顿觉身心舒畅,消沉的意志也随之消散。
“四年的银行柜员,日复一日数钱不眨眼,噢不对,是点别人钞票不眨眼的生活,本以为我的心已经和行情一样冰凉。没想到今日我竟然领悟到情谊的可贵!”刘遵暗自感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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