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肠用手肘托了托刘遵,“该小郎君了。”
刘遵回过神来时,人已在屋内。
石勒盘膝坐在席前,正幽幽地吃着茶,身后只站着张宾、石虎和那女子。
石勒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刘遵也不客气,当成自己家一样坐下。
坐到石勒对面,刘遵不自在地打量起石勒来:国字脸,满脸长须,鼻梁高挺,深邃的双眼透出一种摄人的威严来。
未等石勒开口,石虎便桀桀地笑着,“刘兄,我们又见面了。”
“刘贤弟当年出使拓跋部时,季龙也在围观人群中。此后回到我身边时,常跟我说贤弟气度不凡,他日必成大业。”石勒主动解释道。
听到此话,刘遵心想:石虎的确会几分观人之术,可惜他是看到谁有才学,便找借口一杀了之。我明明是去做人质,却说成是出使。石勒故作恭维之词,无非还是想劝降我,我却万万不能臣服。
“季龙兄勇猛善战,冠绝天下,我哪里比得上。不过今日各位大驾光临,并不是单纯为了叙旧吧?”刘遵镇定地答道。
想是一回事,等真正面对面见到这几个史书上的人物了,刘遵还是感觉到些许压力。
看来秦舞阳见到秦始皇时“色变振恐”,也不算很稀奇了。
还好刘遵的计划里本就没有包含暗杀之内,不然更坐不住。石勒身经百战,哪有这么容易行刺成功。现在还有石虎在旁,比武力刘遵肯定是吃亏的。
而且就算把石勒杀了,刘遵也绝对逃不掉。当死士不是他的目标,今天不是为了逞匹夫之勇,是要攻心。
“好眼力。”石勒倒了一杯茶,分至刘遵面前:“刘越石为奸人所害,我万分悲痛。段末波当下已将蓟城团团包围,到时望能为刘贤弟报杀父之仇。”
刘遵对石勒的话早有预料。接下来应该就是说自己兵强马壮,既然刘群投降段末波了,刘遵你不如也弃暗投明,来为社团发光发热。大家一起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刘遵在宽大的僧袍里摸索着事先准备好的道具。
按照原计划,此刻他要来两个花里胡哨的幻术表演,说自己有神通庇护,区区段匹磾他可以一人之力处理掉。
然后再假装被汉高祖附身,说当今天下豪杰,唯将军与我儿孙耳。最后再挑拨一番,说石虎此子杀心过重,石勒若不除之,日后恐有灭门之灾。
这时代的人没有经过九年义务教育洗礼,还是挺相信鬼神之说,譬如《搜神记》的作者干宝就是史官。这奸计妙就妙在“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而且史书记载,石虎后来的确对石勒的儿子痛下杀手。
“河北山河固然峻美,可惜我肠胃不好,吃不习惯胡人饮食。张右侯,这方面我不如你啊。”
张宾面无表情,沉着地答道:“乱世之中,不过各为其主。将军乃当世明主,有为之士当报效之。”
石勒却向青衫女子使了个眼色。
女子徐徐摘下脸上轻纱。刘遵也忍不住看向女子——
只见女子双眸脉脉含情,鼻梁挺秀,鼻尖轻翘,平添几分不凡之气。红唇皓齿,似是洛水宓妃亲临眼前。
不施粉黛的脸庞透出清丽气质,肌肤白皙如玉,吹弹可破。
青丝缕缕,更似仙女下凡。
如此美人,佛也动心!
刘遵浑身一颤,几乎道心破碎。
想不到石勒为人如此歹毒,刚一见面,就使出了传说中的“美人计”!
“月光见过公子。”
靳月光站起,向刘遵深深作了个揖,衣袖带起微微香气,曼妙身材隐约其中。
“刘聪为人骄奢淫暴,上皇后虽多次劝告,刘聪却不作悔改,还污蔑上皇后有私通之罪。上皇后无奈只能避祸于此。”
张宾在一旁解释。
“月光久仰刘越石美名,又闻公子孤身从蓟城脱险,心甚属之。月光自知不比从前,只求…只求能与公子同行。”
靳月光越说声音越小,一口气说完后,脸上也泛起了红云。
靳月光虽然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但曾经也是一国之后,要说出这番难为情之话,难免觉得娇羞无比。
刘遵只觉得血气翻滚,脑中一片空白,哪里还记得什么第一步第二步。
如此美人儿主动邀请同行,这是在挑战他男人的软肋!
刘遵用仅存理智回忆前世记忆,靳月光有国色是史书明确记载的,石勒也不至于多此一举冒险找人冒充。
他思索数秒,正想答复——
“刘贤弟此行路途艰险,上皇后主动请缨,要护送贤弟过江。”
张宾盯着刘遵,一本正经地说道。
刘遵脸色一变,差点握不住手中茶杯。
竟然是要美人来护卫他?!
刘遵纵使再机智,再按上十个脑壳,也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石虎却在一旁摇头叹息。
“刘郎可是看不起妇道人家?”
靳月光幽幽地说着,右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匕首。
她注视着刘遵,摄人心魂的眼神中竟带着几分凌厉。
匕首不大,造型古朴的铜手柄上有寥寥花纹。靳月光右手缓缓转动,匕首在阳光下闪出寒光。
刘遵合上眼,大脑高速运转:
可能是石勒为掩人耳目,找个借口而已;又或者是靳月光暂时放不下身段,所以先用保镖之名同行。
女人嘛,总要有点矜持的。
怕就怕这上皇后是石勒派来监视他的,到时一场好梦化为泡影不说,想去哪里都不自在。
刘遵迅速冷静下来,此时心中哪里还有多余的想法。
他决定由靳月光的身份入手:“刘遵自然无此意。只是替上皇后感到可惜而已。”
“贤弟此话何解?”石勒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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