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人类不会来，没必要特地自告奋勇守夜吧。我一个人也……啊，不过，我知道你无法信任我。”
“不，不是这样。”
这次沃里克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支吾其词。
沃里克原本就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在踏上这趟旅程后，他已经有过好几次这样的感觉。
他无法像艾蕾塔那样靠一张嘴操纵人心，也无法像薇娅那样滔滔不绝地称赞别人。
血鸦看似冷淡，其实很会为他人着想，从他的言谈中就能看出这一点。帕克斯则是非常老实地说出各种感想，就某种意义来说，或许可以说他很会说话。
而公主……公主很会说话。
她很擅长鼓舞沃里克和其他魔物，不经意说出的玩笑话也常常令人佩服。
而且公主也很会说谎。
沃里克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想寻死的念头，而她本人则是抱有着坚定的意志，选择了死亡。
不对，公主并没有欺骗沃里克，而是沃里克没有看穿公主的心思。沃里克对公主一无所知。
虽然已经无法对答案了。
“沃里克，你也失去很多东西吗？”
又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沃里克再度语塞。
维拉会像这样唐突又过于直接，但又老是问些有点拐弯抹角的问题，或许也是因为不善言辞。这么一想，沃里克也差不多。因此他并不觉得特别烦躁。
“你为何会这么想？”
“这个嘛，为什么呢？”
沃里克总算冷静下来后反问，维拉就耸耸肩回答，接着忽然露出“是不是招致误解了？”的不安表情。
“不，我没有要岔开话题的意思，只是连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何会这么想。不过，应该有‘隐约感觉到’这种事吧？”
“是吗？很不巧，我感觉不到。不过，或许也有那种事吧。”
沃里克自知感觉并不敏锐，既然维拉这么说，他便认为“或许真是那样”。维拉对此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
“我的主君曾经说过。”
接着沃里克忽然想起这件事，开口说道。
“‘隐约’似乎一定有理由。只不过，因为懒得用言语表达，就只说是‘隐约’或‘直觉’。”
虽然觉得有点唐突，但维拉应该也差不多，这种时候就别管他口才不好了。
“你所说的‘隐约感觉到的东西’或许就是那个吧。”
沃里克稍微笑着这么说，维拉就“嗯”地点头，然后看向浮在空中的月亮，开始回想什么似地思考起来。
“这个嘛。虽然和你们一起行动才几天，但一开始提议要站哨的大多是你们。就连不需要站哨的时候，也一定会有人提议。”
维拉接着扳着手指计算。
正如维拉所说，最近沃里克经常站哨。当然，艾蕾塔不在的期间，就算包含维拉在内也只有五个人，每天必须有人站哨。
不过，即使如此沃里克还是经常主动站哨。沃里克本身有时是故意，有时是半无意识地这么做。
“殿后的人也是你吧。那是觉得如果要牺牲，自己主动比较好的家伙会有的行动。”
在队伍的最后面，代表被从后方狙击时会最先丧命。尤其是在逃离敌人的时候，沃里克也经常刻意待在最后面。
“维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
维拉瞥了沃里克一眼，又抬头仰望月亮。
“我只是在想，原来不是只有我，觉得松了口气而已。毕竟，我已经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听到维拉这么说，沃里克才想到她失去了弟弟妹妹，曾经很重视的人们。然后又转念一想，自己也一样。
“维拉，难道你也是吗？”
“沃里克，失去主君后的你，活着也只会徒增空虚吧。”
“是啊，就跟失去弟弟妹妹的姐姐一样空虚。”
沃里克脱口而出，维拉便发出听起来有些轻浮的笑声。
“是吗，是吗……原来如此。我听过传闻，你就是‘公主之盾’沃里克吗？”
“是啊。”
沃里克不知道维拉对已成过去的那个称号有何想法。不过维拉忽然眯起眼睛，目光落在地面。
“虽然不太想这么说，但过个一年就会在某种程度上忘掉。会渐渐忘掉，我就是这样。只不过，或许是因为我为了复仇而不断杀人类的关系。”
“维拉，我并不想忘掉。”
“就算这样还是会忘掉，大概是为了生存吧。”
沃里克瞪着维拉，但维拉并未与她四目相接。维拉的视线依旧朝向地面，恐怕她那番话是对自己说的吧。
“现在我之所以活着，是因为公主的愿望尚未死去。”
所以沃里克也对自己说。为了再次确认，就算维拉没说，他也一直将这句话放在心中。
“如果是为了接近公主的愿望，我死也无所谓。如果要忘掉，那我宁可不要活，要活下去的话，比我更适合的人多得是。”
沃里克这么说完，维拉的目光稍微瞥向沃里克，然后她的尾巴轻轻摇晃。
“是吗，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让你这个随时都可以死的人活到现在的人，是公主殿下吗？”
沃里克被在视野边缘摇晃的尾巴吸引，跟着看过去，只见维拉的表情似乎有些释怀。
“公主让我活下来……”
沃里克忽然想到。
沃里克一直认为只要公主下令，就算要他舍命也在所不惜。但是，公主并不希望他那么做。
现在沃里克之所以活着，是因为他下定决心要继承公主的遗志。如果要死，他想为了那个遗志而死。
但同时，公主恐怕也希望沃里克能活下去。不是希望他死，而是希望他活下来。恐怕是这样，沃里克知道公主就是那样的人。
“那么，让我活下来的人就是那些孩子了。如果是这样，我还能接受自己还活着。”
维拉在内心早已失去目标，忽然看向沃里克，开口问道：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被某人期望才活下来，这样算卑鄙吗？”
“不算卑鄙吧。”
沃里克回答的同时，不经意地仰望月亮。
金色的月亮宛如公主的眼睛，让人有种被盯着看的感觉。
公主希望沃里克活下去，而沃里克……
“卑鄙吗……到底是谁比较卑鄙呢？”
或许，干脆豁出性命还比较不卑鄙。沃里克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无法如公主所愿，因为公主已经不在了。
……那个公主已经不在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