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鸢的泪水潸然而落,她朝着太后的床榻深深叩首下去。

眼前珠罩流苏交相辉映,璀璨夺目,往来之人络绎不绝,有人不慎踩到她的衣角,有人甚至直接踢上她几脚,可她只是淡然地抽回袖子,低头退开一步,继续跪在角落,默默践行着自己的孝礼。

章和帝见她这般,心中亦生出一丝怜意,破例准许她与宗室一同随祭。

夙鸢随着宗室在殿外跪着。

她逆着光,使人难以看清她的容貌与神色。

那些未曾见过她的人纷纷揣测,以为她是新得宠的贵人,但当他们看到“罗莱”跪在她身旁时,又都想得风花雪月起来。

然而,夙鸢并不在意这些。

一连七日,雨丝寂寂地裹挟着碎雪,落在身上,格外冷冽刺骨。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皇族宗室,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

他们开始羡慕那些能跪在灵前的皇子们,至少有屋檐为他们遮风挡雨,有时还能在无人留意时悄悄进食,以解饥饿之苦。

月色透下,又过了一日。

次日,天色稍晴,云层间透出几缕微光。

不知是哪位大臣别出心裁,竟带来了一只灵猴,与皇族宗室一同哀悼哭泣。

章和帝向来喜好猴戏,见那猴儿竟能模仿人哭,且哭得仿若真人一般,心中大为欢喜,当场赏赐那猴子,并赐予其五品官职。

而与此同时,那些皇族宗室在长时间的跪拜之下,体力难支,纷纷倒下。

章和帝瞥见此景,心中怒火熊熊燃起,觉得他们竟连林间野猴都不如,遂令侍卫狠狠抽打,那声响犹如铁石相击,令人心悸。

夙鸢的眼皮微微朝那边一抬,一股凉气从心底陡然涌起。

那昔日的鞭痕仿佛又在身上隐隐作痛。

“罗莱”(李元狐)见她微微颤抖,转目跟着瞧去,脸色骤然一沉。

夜色浓重,宫灯独明。

夙鸢在房中暂作休息,忽闻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张涵被人抛掷而入,已是鼻青脸肿,狼狈至极。

夙鸢微微一怔:“你怎会来此?”

张涵匍匐于地,连连叩头:“求罗大人饶命!求罗大人饶命!”

“罗莱”(李元狐)自暗影中走出,背负双手,语调冰冷:“那日你险些将她置于死地,如今才知道求饶?”

张涵见夙鸢在侧,忙跪行至她跟前:“求夙小姐救我!”

夙鸢目光扫过张涵那已有损伤的面容,轻叹一声:“你如今这副模样,即便送入象姑馆,也难有客人垂青。”

张涵听闻此言,连忙叩头:“谢小姐……”

夙鸢继续道:“我只能将你转手予他人。”

张涵一愣:“什么?”

他恼羞成怒,吼道:“你这个贱人!”

张涵眼中戾气大增,似要揪住她的衣领,猛地甩出几个耳光。

“罗莱”(李元狐)一把揪住他的手腕,将他甩出房门,厉声道:“将他卖到象姑馆!”

鹰卫应声而动,将张涵拖走。

夙鸢笑道:“你怎会将他带来此处?”

“罗莱”(李元狐)道:“白日里见你郁郁寡欢,我便寻思为你排解忧愁。恰巧遇见他,便顺手带来了。”

夙鸢轻笑一声,轻轻摇头:“你啊……”

夜色愈发深沉,屋内的气氛却渐渐回暖。

夙鸢望着“罗莱”(李元狐),眼中似有波光流转:“你总是这般为我着想,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罗莱”(李元狐)笑道:“只要能让你感到一丝愉悦,我做什么都是甘愿的。”

夙鸢低下头,双颊染上一抹绯红:“往后的日子,还望你莫要如此冲动行事,我怕会给你招来祸端。”

“罗莱”(李元狐)轻轻握住她的手:“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似是夜风吹动了树枝。

夙鸢微微一惊,“罗莱”(李元狐)安抚道:“别怕,许是风声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罗莱”(李元狐)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夙鸢点点头,目送他离开,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太后薨逝,南越举国共哀。

出殡之日,定在了腊月二十九,岁末之时,寒风刺骨,雪花纷飞。

千人抬棺,万人下跪,自巍峨的宫门起始,哀乐高昂奏响,声声哀婉悲戚,径直通向皇陵。沿途百姓皆被严令垂首肃立,为太后的离世哀悼,无人胆敢稍有懈怠。

太后陵墓宏伟绮美,令人惊叹观止。

其陵墓以汉白玉砌就,饰以金玉珠翠,在宫灯的映照之下,熠熠闪烁,斑斓绚烂,夺目非常。每一处细微之处皆经过精心雕琢,即便是最为常见的黄金玉石,也被雕琢得独具匠心。

夙鸢与李元狐立于远处,不约而同地轻叹了一口气。

然,如此穷极奢靡,不过是搜刮民脂民膏、征用民力所得而来。

近十数年来,随着南越皇室奢靡之风渐盛,百官贵族竞相仿效,未曾想到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出殡日后,便是除夕。

夙鸢奉旨又一次踏入了宫门。

这一日,雪雨初歇,天方晴好。

章和帝诏令既下,各宫皆须倾尽哀悼之意,是以宫中不见半分喜庆之色。

夙鸢在太后身旁芙华姑姑的引领下,踏入长兴宫。

当下,整座宫殿仿若空谷幽寂,无声无息,唯有无处不在的新丧之白触目惊心。夙鸢缓缓环顾四周,眸中悄然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伤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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