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邡问她为什么不见樵夫,她说樵夫年前已经娶了妻子,是个憨厚的姑娘。

此后什邡再没见过樵夫,张兰氏也从不提及。

戌时初,什邡吃完晚饭,用从狱卒那儿讨来的水将碗涮了涮,收到木板床下。到了戌时正,来换岗的狱卒带来了个惊天的消息。

睿宗皇帝退位,新帝登基,大理寺和刑部都收到了圣旨,不日即将大赦天下。

这一消息无异于投入油锅的沸水,顷刻间,县狱里的囚徒们便炸了,欢呼声震耳欲聋,隔着一坊之墙的平安坊亦能听得真真切切。

什邡怔怔地坐在木板床上,耳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对面长满青苔的墙面上刻着工工整整三十个正字,一共一百五十笔,一百五十天,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出去。

“什邡,你开心么?”

什邡的耳边传来女人低沉的声音,她回过神,伸手揉了一把眼眶,竟是湿漉漉一片。她点了点头,说:“能活着,总比不明不白死了的好。”

张兰氏不知她话中含义,只苦笑着说:“活着自然是好的,只是……”她略微顿了下,翻过身体背对着什邡,问她如果出去了,要去哪里?

什邡看着她裹在宽大囚服里的孱弱背影,想了想说:“我大概会去益州。”如果老天爷真的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定然要查清父亲和姐夫的死因,看一看到底是哪只阴沟里的老鼠在背地里兴风作浪。

“益州有多远?比长安县到万年县如何?”张兰氏的声音很低,几乎快要淹没在其他犯人的议论声中。什邡只听清了前半部分,说,“大概有一千里,父亲曾去益州谈过生意,走水路需三个月,陆路可能更快,要两个月。”她回忆说。

张兰氏说她这辈子没离开过万年县,如果真的能得赦令出去,她想去长安县看一看。

什邡说马上就要九九重阳,届时的长安县必然热闹无比,荐她一定要去清平坊喝胡人那边过来的葡萄酒,看一看平康坊的舞姬。

张兰氏含糊应了一声,然后渐渐弱了声息。

什邡却没有任何睡意,不知为何,近日梦中总会浮现出那日的场景。

水汽朦胧的回廊间到处都是垂挂的红绸,她急急奔走在似乎看不见尽头的廊下,头上的步摇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鬓发,像是廊外急促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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