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黄昏。
贾赦、贾政、贾琏,三人奔波在外,皆未归还。
贾母度秒如年,气色怏怏,吃不下饭。
林黛玉、鸳鸯等人好言软语,总算劝贾母吃进几口。
王夫人、邢夫人等人都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便都留下来安静陪候着贾母。
贾母悠悠放下碗筷,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几时了?”
鸳鸯道:“老太太,已经卯时了。”
贾母长长一叹。
林黛玉柔声道:“外祖母,时候不早了,真该去歇息了。”
贾母摇了摇头,疲惫的面庞泛起一抹苦笑,道:“我要等,等珑哥儿的消息传来。你们若是累了,都自个儿回屋里去吧。”
事关家族存亡,她又如何睡得着。
一刻没有贾珑的消息传回来,她便一刻也不敢闭眼,生怕一觉醒来,外头的天塌了。
“老太太,我们也睡不着。”
一众人俱是摇头。
老太太不去歇息,她们也放不下心,只能作陪。
林黛玉亦是安静陪候,思绪不禁飞到了贾珑身上。
珑哥哥不过十二岁就孤身下江南,斩叛逆、捉贪官,助爹爹定盐况。如今又舍命追随至尊镇压叛乱。
这一屋子的人食不安寝、夜不能寐,只盼望着珑哥哥的好消息传来。
只盼望着有好的消息传来…
“珑哥哥,你还要当武状元呢,可不能忘记了…”少女柔荑抚上心口处,仰望窗外夜空,轻声呢喃着。
贾宝玉迎面望来,只见林黛玉如水般的眼眸中泛起万千思绪,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诗情画意,顿时倾心不已。
他悄然凑到林黛玉身旁,低声说道:“妹妹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何苦也跟着忧心那等禄蠹之流?”
“宝二哥,你误会了。什么禄蠹不禄蠹的,我是不知,只陪着外祖母罢了。”林黛玉显得客气礼貌,眼底却泛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疏离之意。
贾宝玉满意一笑,道:“那我陪着妹妹叙叙话。方才我观妹妹像在思念着谁,快与我说说。”
“思外祖母所思,念外租母所念。”林黛玉神情淡淡,声色悠悠。
贾宝玉抓耳挠腮,急道:“那还不是在念着禄蠹之流?那东府珑二哥明明神仙似的人儿,却学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什么文死谏、武死战,为图虚名猛拼一死,都算不得是正死。”
“妹妹须知女儿如水,男人似泥,热衷功名利禄的人更是污浊不堪。妹妹这等冰清玉洁的人儿,切莫不可污了思想,更不可招惹那满身泥泞之人。”
“宝二…”探春听得柳眉一颦,下意识就要开口反驳,却敏锐察觉到王夫人悄然射向这方的目光,当即又抿紧了嘴。
心中不由一叹。
泥泞、泥泞…
珑二哥年纪轻轻,孤身犯险,只求家族昌盛,代代流传,却在宝二哥得眼里成了污浊泥泞之人。
但凡她是个男儿可以出得去,定要学珑哥儿一般刻苦,将来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她一番道理。
却说王夫人看见宝贝儿子正痴缠那病西施,白净的面庞顿时阴沉了下来。
林黛玉若有所觉,转头看向夫人,发现后者正恶狠狠地瞪视着自己。
那双一贯含笑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令人猝不及防的凌厉之意。
林黛玉不动声色错开了与之对视的目光,螓首稍垂,只觉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恐惧。
珑哥哥的告诫,她一直牢记。
不要招惹贾宝玉,不要招惹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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