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喻州没有想到姜稚愿意同他说话,心里不免一喜。
自己与她一世夫妻,自然知道她喜欢吃些什么。
桌上的活鲤清蒸后鲜甜味美,梅花形状的山药膏入口即化,盘子里的猪蹄色泽红亮。
陆喻州的目光越过那些碗碟落在了一盘素菜上。
那是一盘炝炒香芥,焯水后剁碎,用五花肉练出油翻炒,再加上蒜末和小米辣。色泽油亮,青翠欲滴,最是开胃。
陆喻州记得姜稚最是爱吃这个,每回去陆母院子里用膳,陆母总会让下人给她送上一盘。
想到这些,陆喻州看着姜稚的眼神不免多了几丝温情:“今天的香芥不错,只只尝尝。”
有些意外陆喻州会说这道菜,姜稚愣了一下,又觉得合情合理。
她朝着春桃示意:“把这道菜给陆公子送过去。”
春桃板着一张脸,将盘子端到陆喻州跟前。
陆喻州不明所以,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的夹了一筷子香芥放进嘴里。
这一尝就变了神色。
只因为香芥用油烹过,再辅以辣椒和蒜末。初时觉得爽口,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苦涩。
姜稚嗜甜,怎么会吃这种苦东西。
一口香芥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像是突然呛住喉咙,没等咽下去就剧烈的咳了起来。
旁边的伺候的人赶紧倒水,陆喻州摆了摆手。
姜元宁在一旁看得又恨又解气,忍不住出声嘲讽:“这芥菜穷苦人家吃的东西,好东西吃惯了偶尔能解解腻。二妹妹在府里千娇百贵的养着,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陆喻州听了姜元宁的话一怔。
他这才记起,姜稚没过门之前,有回小厨房做了炒香芥送来,陆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说下人们拿这个笑话嘲讽她的出身,不依不饶。
自那之后,陆府就再没有这道菜。
一直到姜稚过门。
陆喻州不喜味道重的东西,那香芥加了蒜末,他不屑去尝,还有鱼他也嫌腥。
所以姜稚是因为自己不喜吃鱼才不吃鱼,是因为陆母的强逼才爱吃香芥。
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但凡他尝过一回……问过一回……
姜稚极厌恶他一副失悔不已的模样,冷然道:“陆喻州你凭什么自认为了解我,我从未对你有过私心,也后悔认识于你。若重来一回我愿用我二十年的阳寿换与你不复……”
“够了。”
谢宴辞伸手堵住了她的嘴:“二十年阳寿你倒也舍得。”
姜稚轻轻推开他,站起来冲姜父福了福身:“父亲慢用,女儿去看看姨娘。”
说罢,看也不看旁人一眼,径直走了。
席面很快就冷了下来,谢宴辞也起身离席,陆喻州拦住他。
他神色冷静,眼中却隐有鱼死网破之意:“殿下难道不曾想过,国公府之时,姜稚为何会去鹿园的必经之路早早候着。”
谢宴辞手段高明,陆喻州就是要在他的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不管是不是,他都会查个清楚。
姜稚说要与他不复相见,凭什么呢。
当初既然要听姜元宁的话招惹自己,哪能说放手就放手。
陆喻州的声音更轻了,心里泛起几丝快意:“殿下,她腰间的那颗红痣,你见过吗?”
院里的沈姨娘在浇花,她平日闲来无事,又足不出户。便养养夏菊,牡丹,绿毛球等,入院满目的花团锦簇,百香争艳。
她确实还在病中,三伏热夏里也披着外衫。
白面透着病气,抬头看见姜稚时愣了愣,随即就潸然泪下。
姜稚最放心不下就是沈姨娘,见状鼻头一酸,眼眶也热了起来:“姨娘,女儿来看你了。”
母女俩相互搀着,回房说了好一会话。
姜稚又服侍沈姨娘喝下了刚熬好的苦药,这才想起了来这趟的目的,解下腰间的钱袋递了过去:“姨娘,这些你拿着用。”
钱袋分量不轻,沈姨娘自然不会要:“是姨娘无用,让你跟着姨娘遭罪,如今看着你出阁,姨娘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但宴王府终归是不是良善之地,往后用银子的地方还多了去。”
姜稚不肯:“这是王爷给的,姨娘还是收下吧。日后我回姜府少了,也不能常在姨娘身边伺候,就让女儿尽尽孝心。”
沈姨娘想说什么,喉间一痒,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姜稚忙起身倒了杯温水,又给沈姨娘拍背顺气,满是担忧道:“姨娘别忘了请个好的郎中来再看看。”
“陈年的毛病,治不好的。”
姜稚默了默才道:“姨娘,我会让王爷答应,带你离开姜府。”
沈姨娘还以为自己听错,缓了会神才问道:“离开姜府做什么?”
姜稚定定地看着沈姨娘,沉声道:“如今我出去了王府,姨娘身边没了人,嫡母更是无所顾忌。父亲又显少来姨娘这里,何不如跟着我一起出府,也比困在院子里任人鱼肉来的自在。”
沈姨娘初闻只觉得荒谬,像是听见了什么惊骇世俗的话,瞪直了眼道:“只只,你在瞎说些什么。”
“我已经下定决心。”姜稚神色认真,不似一时兴起:“我没有法子说动父亲,但凭着王爷的身份再寻个合适的由头定能带走姨娘。届时姨娘称病,就说要到远郊的庄子静养。王爷地契房产不少,随意寻一处让姨娘藏身。纵使嫡母手眼通天,也不敢把主意打到王爷的地盘上。”
“不可!不可!你当真糊涂!若是惹恼了你的父亲,惹恼了宴王该当如何是好!我已是贱命一条,你不一样。”沈姨娘神情哀切:“夫人向来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可你却比你嫡姐嫁得风光,姨娘已然满足。余生左右不过几个十年,忍忍就过去了。”
“姨娘!”
姜稚气不打一出来,沈姨娘敦厚老实了前半辈子,守德敬孝,不与上争,也不同下抢。
恪尽本分换来的不过是王氏的一再相逼。
可沈姨娘却逆来顺受惯了,顾着那点情面不愿松口。
“只只别再劝了,姨娘是不会离开姜府的。”
姜稚打定主意,冷起脸来:“我心意已决,此事容不得姨娘。”
“你如今嫁给王爷,连娘的话也不听了?”
听话!听话!上辈子她将所有人的话奉为圣旨,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姜稚声音猛然尖利起来:“忠言逆耳,我从前就是太听姨娘的话,所以才……”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旋即苦笑。
同沈姨娘说作甚,她又不知情前世种种。
姜稚没有怨过沈姨娘分毫,只是可怜她困在深宅里,常年遭王氏的动辄打骂,一眼望不到头。
但母女二人气性相近,犟起来时谁也不肯低头。
僵到后面姜稚头疼欲裂,见丫鬟进来收药碗,跟着她一道出了院子,
回到花厅,早已不见谢宴辞的身影。
姜稚问了几个下人,才知道谢宴辞往她以前住的院子去了。
想到刚才陆喻州在席面说的话,一会见了面怕是要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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