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热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站在水晶舞池中央。
几十个穿着和服的少女跟着金属风格的音乐,跳着节奏强烈的热舞,她们的和服用金线刺绣,极尽精美,却短得只到大腿根,毫不介意地将她们笔直修长的双腿显露在空气中,脚上穿着白袜和红色的木屐。
舞姬们像巴黎红磨坊的舞女那样高踢腿,毫不掩饰地对昂热投去怀春少女的眼神。
昂热却面无表情,沿着木楼梯上楼。
二楼风格忽然一变,都是穿着传统和服的女孩们在演奏着日本风格的古乐,女孩们没有楼下的火辣妖娆,却有端静之美,和服领口大开,露出白净如玉的肌肤。
她们每一个都是绝美的大和抚子,对昂热含蓄微笑。
昂热并不停留,沿着楼梯向上,楼梯尽头是一扇紫檀木雕花的门。
昂热随手推开门,进入一间典雅的和式房间,地上铺着榻榻米,四面都是白纸糊的木格,墙上挂着名家的山水作品,屋里只有一张长桌,桌上一个铜盆,盆中清水上洒着樱花的花瓣。
等候在桌面的十名少女微微鞠躬,昂热坐在桌子末端的空位上,从怀里摸出雪茄盒扔在桌上。
三层的女孩们都穿着考究的高级成衣,黑色制服裙和白色衬衣,领口里塞着玫瑰色领巾。
乍看她们不如一楼的火辣也不如二楼的典雅,但她们是最美的,各有各的妍丽,容貌无可挑剔,每一个都能去演艺圈发展。
一路上跟在昂热身后的犬山贺往前走了两步,坐在了昂热正对面的长桌首端。
至此,整个房间内座无虚席。
昂热并不说话,抽出一根雪茄,立刻有一团火光在他面前燃起,那是离他最近的女孩半跪起身,拿出长梗松木火柴为他点烟。
这才是一楼的长腿辣妹们和二楼的大和抚子们不如三楼这些女孩的地方,三楼的女孩贴心,她们无时无刻不准备帮你做些什么,又不过分张扬。
你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会立刻活跃起来,不需要的时候她们端坐如美丽的雕像。
昂热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服务,直视对面的老人。
“阿贺,我还以为你会招待我吃点寿司,喝点清酒,你却找这么多女人来作陪。”昂热环视那些叫人心旷神怡的面孔,“上百个不同风格的女人等待着服侍,早知这样我应该邀请副校长和我一起来日本。”
“人年轻的时候喜欢那些热辣活泼的面孔,就像一楼那些女孩,她们是可乐;年长一些就会喜欢典雅温柔的女孩,就像二楼那些,她们是清酒;年纪再大一些就会喜欢这里的女孩,茶一样回味悠长。”犬山贺说,“对女色的欣赏中也有禅机可循。”
“你个死拉皮条的。”昂热微笑。
这句话如春风破冰,一直表现得守礼持重的犬山贺忽然仰头,爆出豪爽的大笑。
他一骨碌站起来,小跑着穿过整张长桌跟昂热拥抱,大力拍打着昂热的后背。
一瞬间屋里的气氛就活跃了起来,女孩们拍着巴掌,脸上不再是那种完美无瑕却没有生气的浅笑,她们围聚到昂热身边行礼,就像学生拜见老师。
“认识一下我的女儿们,”
犬山贺一个一个地扯过女孩介绍给昂热认识。
“这是弥美,19岁,是一家事务所最有潜力的新人,每天都有四五个电视台找她……这是和纱,年轻的音乐家,电音小提琴是她的特长,在纽约的金色大厅演出过……”
犬山贺故意地压低声音,露出日本男人经典的好色嘴脸,凑在昂热耳边:“伴浴也是特长哦!”
神似老派影星黑木瞳的和纱完全能听清犬山君的话,脸上略带羞怯,低下头去。
“琴乃是一名棋手哦,职业五段!再有几年就可以代表日本出国比赛了吧?在朝日电视台主持围棋节目……世津子!嗨!世津子!来这边,站在我们面前,转一个漂亮的圈!”犬山贺提高了音量。
名叫世津子的女孩长得有些像广末凉子,容貌出奇地清爽,梳着剑道少女般的高马尾。
她脱下脚上的中跟鞋放在一旁,向着昂热深鞠一躬,而后深深吸气,双手按在腹间,便是这区区一个动作,她便呈现出芭蕾宗师般的气质。
她一脚画圆无声地旋转,越转越快,其他女孩们捧来樱花瓣从她头顶洒落,花雨中的世津子如散花的天女般雍容。
“Bravo!”昂热鼓掌,高声赞美。
“绝对的芭蕾天才,我计划送她去俄罗斯学习,有一天她会震惊世界的!”犬山贺满脸慈祥地抚摸世津子的头发。
“谢谢父亲!”世津子说。
这时筵席已经开了,墙壁上的暗门中走出白衣的寿司师傅,他用一艘一米长的白木船捧上生鱼,就在桌上现场为客人制作生鱼片,有三四名助手帮他打下手。
按说这个厨师团队的人也不算少了,但如果不用心,甚至很难察觉他们的存在,他们绝不发出多余的声音,运刀的手法美如挥毫泼墨,这边琳琅满目的美少女们还没有介绍完,那边他们已经呈上了鱼生磨好了山葵泥,盛在漂亮的“九谷烧”瓷器中。
“我记得校长最喜欢的料理就是烧喜知次,这么多年不来日本,吃得还入味么?”犬山贺喝得醺醺然,靠扶着琴乃的肩才不至于倒下去。
“虎河豚的白子、安康鱼的肝、整条烧的喜知次,日料吃到最后还能让我感动的,也就只有这三样东西了,”昂热端坐饮酒,饮的是冰过的“纯米吟酿”,“除了你这些漂亮的干女儿。”
因为常常跟副校长历练酒量,昂热没有像犬山贺那样烂醉,他席地而坐,坐得笔直,单臂撑在桌上,一手举着烧瓷小杯缓缓地喝着,只是略有些热所以解开了衬衣上面的两粒扣子。
除了陪着犬山贺的琴乃和弥美,其他女孩都围绕在昂热身边为他点烟和倒酒。
但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酒上,并不多看那些女孩一眼,此刻他的眼角眉梢透着一股清雅,就像一个日本古代的贵公子散坐花间思索俳句。
“最喜欢谁就说出来嘛校长!”犬山贺搂着琴乃和弥美大声说,脸颊通红。
“你快要死了,阿贺,”昂热把玩着瓷杯,“还收那么多漂亮的干女儿,把她们安插到不同行业捧她们成为明星人物,还是死性不改啊。”
“虽说年纪比校长小很多,可是毕竟血统不如校长太多,”犬山贺挠头,“按照我的身体来看大概只剩十几年好活了。至于干女儿们嘛,我对她们可没什么企图哦,只是作为老人还贪婪地想要漂亮的女孩子陪着喝酒而已。”
“根据我们的报告,犬山组旗下有两大事务所,一个负责从小选拔漂亮的小男孩培养为大众偶像,一个负责选拔小女孩,你们培养出的男女偶像在新生代的人气偶像中占到了三成。”
昂热淡淡地说。
“你是想用男色和女色构筑你的城堡么,阿贺?作为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的前任分部长,离开学院后居然重返黑帮当了全日本最大的高级皮条客,叫我都不好意思承认跟你共事过。”
“自命贵族的卡塞尔学院,在日本的分部是由黑帮组成,这才是你们不好意思承认的吧?校长!”犬山贺嘿嘿地笑。
“别把我想得跟校董会里的老家伙们一样,我对黑帮并不鄙视,”昂热微眯着眼睛,像一个沉浸在酒意中的普通人,“否则也不会允许你们活到今天。”
犬山贺的脸忽然冷了下来,酒意浓重的脸微微一抽:“校长,我以为我们还能算作朋友,所以才让我的干女儿们都出面,隆重地招待您,尊称您为校长。可实际上我跟卡塞尔学院早已没有关系了,日本分部的每个专员都只需要为卡塞尔学院服务十年,就会自动脱离学院回到家族的怀抱,这是我们当初签订的盟约,您不会是太老了开始忘事了吧?”
“阿贺,”昂热微笑着伸伸懒腰,毫不介意对方杀气凛冽的眼神,“你应该清楚地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1946年,蛇岐八家推选了在剑桥读过书英文最好的你来跟我谈判,签订盟约,在整个日本分部你应该是最熟悉我的人,我是那种你请我吃饭、热情地款待我就让步的人么?”
犬山贺沉默了一刻,缓缓坐直:“不,校长,您是那种刀剑般的人,锐利到斩断一切。我当然不认为一顿丰盛的招待就会打动您,但是我仍旧建议您乘最早的班机离开日本,蛇岐八家没有什么值得你调查的东西,你也调查不出什么结果,无论你想要调查的是什么。”
他重用了尊重的口吻,因为想到这个叫昂热的男人那么多年来所作所为……即使不再是朋友,也很难不生出尊重。
这个老家伙是秘党的,是卡塞尔学院的……骨!
“我记得1946年我们谈判的时候,也是在一个类似这样的和室里。你那时候还是个年轻的皮条客,也是找了一堆女人来陪酒,但长得不如她们,都是大饼脸。”昂热轻轻叹了口气,“时间好像又回到了1946年,只是我们都老了几十岁。”
“校长,蛇岐八家中,我们犬山家是跟您最亲近的。这次由我来作为招待,也是希望事情不要闹得太大。如果是其他家族和你对面,可能就不是犬山家这样的态度了。”犬山贺缓缓地说。
“1946年我是独自来日本的,这一次也一样。”昂热淡淡地说。
“是嘛?”犬山贺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那校长能不能解释一下,在蛇岐八家的几位家主为你接风的时候,「碰巧」潜入蛇岐八家总部的入侵者是怎么回事?”
“只是碰巧而已。”昂热把玩着酒杯,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碰巧的样子。
这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昂热掏出手机,毫不在意地当着犬山贺的面接通了电话:“喂,施耐德。什么?东西已经拿到了?两份?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昂热将手机揣回兜里,施施然起身:“宴会就到这里吧,我今晚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最后的最后,给你一个忠告,阿贺。”
他转身离开,将毫无防备的后背暴露在犬山贺面前,却完全不担心犬山贺发起偷袭。
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只有声音在房间中回荡。
“有些决定在做出之前一定要深思熟虑,有些时候一步走错,最后就会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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