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桐谷,越师傅回到车边把围绕招牌的彩灯关了,只剩下汤锅上的一盏孤灯。
开玛莎拉蒂的老人已经坐在棚子下喝酒了,用小盅喝廉价的清酒,这个外国人喝起来倒也蛮有日本上班族的味道。
“来碗面,得到你的消息后立刻赶来了,连宵夜都没吃。”老人说。
“你聋的么?我说我打烊了。”
“可我没准备付钱啊,这样你就不算营业了。”
“昂热你这辈子都是混蛋!”越师傅气得没辙,“吃什么面?”
“就你拿手的那种吧。”
“好像我以前是你的御用拉面师傅似的!”越师傅愤愤地把面投进汤锅,“六十多年不见,你能变得有礼貌点么?”
“谁没有礼貌啊?蛇岐八家派了上百人去机场接我,开着一整队的奔驰,把出入境大厅都封锁了,阿贺把接待酒会设在涩谷区最豪华的俱乐部,几十个浑身涂金粉的姑娘跳舞给我看,各种偶像派美少女给我倒酒点烟。”昂热笑笑,“你倒好,黑道至尊,就请我吃碗面,这招待得也太寒酸了好么?”
“是当年的黑道至尊,如今只是拉面师傅。他们做了六十年黑道,我拉了六十年面,能比么?”越师傅没好气地说,“女人没有,要看光盘么?”
他指了指汤锅上方的14寸小彩电,又指了指架子上的旧光碟,光碟上浴袍褪到腰间的女人双手环抱在前,挤得沟壑分明。
想来这是他在没有客人时的小小娱乐。
“小泽玛利亚?太老派了吧?连我都知道她过气了。”昂热说。
“过气的黑道至尊看过气的女优,不搭么?”越师傅叹气,“你还真能找到我。”
“这地方的变化不大,整个日本黑道都没想到,六十年前你喜欢在这条街上瞎混,六十年后你其实仍住在这里,只是变成了一个拉面师傅。”昂热掀起幌子,看着雨中的小街。
往外走几十步,走出小街就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小街却还是二战后的模样,路边都是老式和屋,屋前种着梧桐和樱树,幽静中透着破败。
“我是被时代抛弃的人,就该住在破破烂烂的老地方。可不像你,你还风流倜傥。”越师傅在面上多加了一块叉烧,放在昂热面前。
“八嘎,”昂热淡淡地说,“取笑我?”
“不不,这是恭维啊。”越师傅说,“看见你从街那边慢悠悠地晃过来吃一碗面的时候我觉得时间好像在倒流,你这种身份的人如今应该去吃最好的怀石料理,而你选择了这种方式跟穷朋友重逢。”
“时隔近七十年,再吃你这碗拉面,好像还是当初的味道。”昂热熟练地用筷子搅动碗中的豚骨汤。
“因为即使在日本也很难找到能拉七十年面的拉面师傅了。”越师父说话的时候还颇有几分得意,似乎七十年的拉面师傅比黑道至尊这个身份更让他感到骄傲。
“说正事吧。”越师傅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然后坐到昂热对面,“你跑来找我干什么?我对你没什么用,我这种人就是旧时代留下的废物。”
“新时代不需要皇,对吧?”昂热慢悠悠地说。
“没错。”越师傅的眼中闪过阴翳,“皇这种东西,其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但这次你必须帮我。”
“拜托,我已经退休六十多年了,昂热。”上杉越苦着脸,“六十年前退休的时候还把家族的神社给烧了,他们现在应该羞于提起我才对。无论他们怎么开罪了你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个退休的黑道分子,能请你不要打搅我的清净好么?”
“我来找你因为我们是朋友。”昂热慢悠悠地喝着面汤。
“真可笑!当年我跟你是打到你死我活的敌人,不是说太久不见宿敌就会变成老朋友的。”上杉越哼哼。
“如果你不帮我的话事情可就大了,你的孩子们在做很危险的事,如果你不能出面的话,我就只有继续做完本该在六十年前做的事……毁掉蛇岐八家。”昂热耸耸肩,“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上杉越转了转眼睛,还是满不在乎的表情:“我一个拉面师傅我管黑道至尊家的事?毁就毁吧,反正我也看那帮家伙不顺眼,要不当年我怎么好好的大人物不当要出逃呢?”
“想好再说。”昂热直视他的眼睛。
上杉越哼着小曲跑去洗碗,小火烧着骨汤发出咕嘟咕嘟声。
昂热也开始哼歌,上杉越哼的是日本民歌《拉网小调》,昂热哼的是英国国歌《上帝保佑吾王》,两人好像在打擂台又好像是在自得其乐,雨打在棚子上“噼里啪啦”。
五分钟过去了,“咣当”一声,上杉越把碗扔进水里,用湿透的双手猛拍自己的脑袋,气急败坏地仰头看天。
昂热仍在慢悠悠地吃着小菜。
“好吧好吧好吧好吧!”上杉越双手猛拍案板,“说吧!我那些后辈子孙又怎么惹着您老人家了?”
“卤蛋新鲜么?给我切一个。”昂热晃晃酒杯,“还要清酒。”
“你你你你……你就是他妈的一个老混蛋!自从我认识你,我的生活就全完了!将来我死了一定要在我的坟头上立碑写上‘昂热与狗不得参拜’,免得我在棺材里气得翻身!”上杉越气哼哼地去摸卤蛋,“清酒没有了,只有烧酒!加冰喝还是热着喝?”
“你讨厌我归讨厌我,别把狗牵扯进来,烧酒加热,谢谢。”昂热微笑着,从放在一边的包里取出了几份文件,“你先看看这个吧。”
“故弄玄虚!”
越师傅一边把烧酒丢到锅里加热,一边从昂热手上接过那份文件,拆开粗略扫了几眼,然后忍不住皱紧眉头,认真翻阅。
屋台车里只剩下了汤锅滚沸的声音,与噼里啪啦的雨声交相呼应,偶尔会响起纸张摩擦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越师傅一脸凝重的放下文件。
“这里边的东西,都是真的?”他问。
“千真万确,我刚派人挖出来的第一手情报。”昂热嘴里还吃着卤蛋,“你的那些孩子们,抓捕普通人进行实验,豢养死侍,大批量制作龙血药剂,随便哪项罪名单拎出来都足够秘党将他们连根拔起了。”
“不,这不是重点。”越师傅把文件翻到其中一页,往桌上一拍,指着其中那行「针对实验对象ξ的皇血研究报告」,“我想知道,他们哪来的皇血?”
“这个……”
有关皇血的问题,昂热也说不上个一二三来,只能摇摇头:“难道不是你在离家出头之前给他们留的种。”
“见鬼的,昂热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连神社都烧了,你觉得我会给他们留种?”越师傅直接破口大骂,“老子有种也不可能留给他们!”
“说不定是在你不知道……”
“你别逼我扇你嗷!”
“好吧好吧。”昂热见好就收,摩挲着下巴,思索道,“这么看来,蛇岐八家的问题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啊……你能不能看出来他们想做什么?”
越师傅摇头:“我能看出来才有鬼了,七十年前的蛇岐八家可不会做这种事。”
“……”
屋台车里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越师傅才问:“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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