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曾经很辉煌的,所谓濂洛关蜀。范文正、周敦颐、程明道、张横渠……那横渠四句,我从小就背得,从小就向往,那为什么,为什么儒学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过去的儒生没有一个不是心怀社稷之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江齐不再发声了,她默默的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头埋在里面。
宋荃听得清楚,她在抽泣。
为曾骄傲的宋学之死去而哭泣。
男人走了过去,他甚至是席地而坐,抱紧江齐。
“江司首又何必悲伤呢,过去宋学兴盛时,难道就没有如孔端姝这类的尸位素餐之徒吗?”
“当代儒学讲究的是回向三代的理想,可那时的圣王,是尧舜,是禹,是商汤,是文王武王。而现在的天下共主……”
他隐去了自己将要说的那人名字,但意思却昭然若揭。
世人不去心怀社稷,难道会是天下百万人、千万人都犯了错吗?
也只有在这姑娘面前,他才敢说出些许真心话,直指赵佶是个昏庸之辈。因为他知道,江齐是自己的妻子,他信任少女。
信任是不需要理由的,谁对自己好他看的出来。
况且,他确实也不能感同身受现在江齐的悲伤,其一是因为他不是大宋人,未曾见过宋学过去的辉煌,便不能理解当下的痛苦。
其次,他还知道,宋学根本没死。
读书人的意志未曾灭,日后还会站出很多惊世绝伦的大儒。即使是在已经国破家亡,一切尽数衰微的南宋时代,他们还在尝试着重拾社稷的理想。
重拾范仲淹、周敦颐、张横渠、程明道的理想。
文人的理想固然有其局限性,但无论怎么说,南宋时期的汉人们,还能拥有救世理想这种东西,就已经足够伟大。
南宋……宋荃琢磨着这两个轻如鸿毛的字眼,那实在是太多人的噩梦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宋相公……”江齐终于是些许缓了过来,只是她声音还是哽咽,悲戚之声从臂弯下吐出,“我很抱歉……”
“蠢姑娘,你有什么值得亏欠的。”宋荃满口应着。
“我痛心,痛心让相公来到的是这样一个宋国,是这样一个时代,对不起……”
“这是相公的不幸,也是国家的不幸。尽数…都是我们这些人的错。”
宋荃听了,赶忙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也不管她乐不乐意,替这少女擦了眼泪,轻捋花蓝色的发丝。
“江相公?”
“嗯…”
“你曾读儒经?”
“背过。”
“可曾知道孔子故事?”
这自然是句废话,“…晓得。”
“春秋时期,礼崩乐坏,你要知道的是,对于终生都信奉周礼的孔子来说,他当年有着和你同样的痛苦,乃至于是比你现在深沉的多的痛苦。”
“江齐不曾有圣人之度量…”
“不!”宋荃斩钉截铁的打断,此刻男子面色凝重,“你们都迷信圣人,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却从来都没有直视过圣人的痛苦,圣人做出的回答。既然你熟读儒经,那便和我一起说。”
宋荃不信儒,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信。一家三千年前的过时学说,实在是不适合他。
但他明白人的心灵是一样的,孔仲尼无疑也曾有过超凡脱俗者的痛苦,但他却用痛苦去勉励自己。
“礼失,而求诸野。”
值得我去追崇终生的道义,已经消散了。
少女讷讷的复述:
“礼失?“
“……”
“而求诸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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