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涛的到来让此地又不由得冷了场。

但这位三都缉捕使臣却俨然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她一一向宋荃和江齐两位司首打了招呼,张嘴便是:

“不知宋相公说此事另有隐情,可否也秘许与下官几句?”

宋荃不知道此人的根底,暂且沉默不语。江齐一见她,却是冷了半张脸。

整个泰山路值得她如此厌恶的山门几乎没有,除了那些恶贯满盈的强人之外,也就只剩下一家……

孔端姝,或者说是那座巨大的衍圣公府。

这一家千年里世世代代在泰山积累下来的根须实在广袤,江齐不可能个个都认识。但对这位何观察,她还是略有耳闻的。

——时文彬被押走的那天,正是何涛身先士卒。

倒是雷横见气氛紧张,晓得些利害,向这位新来的三都缉捕使臣又敬上一句:“下官见过何观察,不知您此时,是领了哪位相公的命……”

事实上,何涛既然来了,对她雷横在这件事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雷横无非秉持的就是这样的念头。也因此,她渐渐地对这件杀人案子的所谓真相,也就没多上心了,此刻只想着快快脱身为好。

却殊不知那何涛却将眼一横:“雷都头,此事大抵和你无关吧?本官既然来了,你自领府兵在后面乖觉等着便是,勿再私自过问案情。”

衍圣公的人简直傲睨万物,什么同僚情谊,竟全然没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雷横闻言一噎。

她纵使被辱,却也并无什么办法,此刻果然像这何涛吩咐的一样,领府兵待命去了。

说白了,她雷横出身底层,就算再怎么混迹黑白两道,也都只是县官手下一个步军都头,而何涛却是知府任命的三都缉捕使臣。这甚至都不是品级的差距,而是官和吏的天堑。

宋荃顺势给她几分回敬:“何观察既说自己是为了彻查此案而来,却不知是要给那人讨个什么说法。”

何涛眼神霎时变得阴鸷:“宋司首虽是当今官家寻来的男子,但毕竟在这泰山路初来乍到,寻言衅事,当还是放些尊敬比较好……”

宋荃可不和她客气。

“何观察多虑了,本官说的那人,自然指的是这郑员外。却不知道何观察心里想的那人是谁?”

何涛闻言一笑,她这才知道自己被此人带进了阴沟里去,索性不再和他解释,横言道:

“本官是为了案情而来,宋司首既然有意袒护这个武人,称这桩杀人凶案背后另有隐情,那不妨说与此地众人都听听,看到底是哪来的冤屈。”

宋荃早捉住她话语里明枪暗箭:“我竟不知这个袒护二字从何而来。何观察谣诼诬谤本官,想必是晓得轻重厉害的。”

“隐情说不出来,自然是袒护。”

一时满堂皆惊。

她这话一摆出来,无疑就是和两位司首相公彻底撕破脸面了。

雷横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心里感慨这位何观察也真是疯魔。她郑屠不过是一个每月都给孔府孝敬的小财主,真值当这位缉捕使臣如此直接?

殊不知,何涛出面做这件事,并不是受了衍圣公的授意。甚至那孔端姝堂堂天人,都不一定了解她国公府庇护下还有郑屠这么一个小角色存在。

何涛此次前来,无非是为了规矩两字。孔圣人的规矩绝不能坏,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杀了衍圣庇护下的员外,莫说她是种家的武人,就是当今官家的帝姬,那也得按规矩来。

宋荃一看此女是彻底不留余地了,索性也就断了念想。

反正他自恃鲁提辖才是占理的一方,有他们这么两个司首相公顶着,不存在落败的可能。

“既然何观察执意要听,我自然可以把那郑屠的罄竹难书告与你听。只不过,此处多是耳目,本官相信何观察的严密,却也不敢直接在这里讲出来。”

却不料何涛闻言,竟只是冷笑。

宋荃兀的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宋相公,我且问你,你说那郑屠罄竹难书,这个下官暂且不去否认。毕竟为富不仁,在场的几个公家角色又有几个是没犯下龌龊勾当的呢?诸如包庇武人滋事、阻扰官府捉拿刑犯这类为君子所不齿的事情,怕是都有牵扯。”

听到她这话,男子脸色更冷一分。

“可就算这郑员外不算清白,她可曾取人性命?!鲁达一个武官,光天化日之下当场将她殴打至死,藐视我大宋王法,这不是事实?试问两位相公,这郑员外身上清白与否,和鲁达此人杀生害命可有任何联系?!”

“无论如何,今日这个凶手我何涛必要拿下,她是活罪不容免,死罪也难逃!”

宋荃咬牙切齿:“何观察,今日我们两位司首在此,你真就一点余地也不给?”

何涛惊觉大笑,她俨然知道,宋荃这已经是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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