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搂住哆嗦成一团的小周后,痛苦地说:“一想到这个我就心惊胆战、不寒而栗,我知道你受的屈辱和心里痛苦,可是,你要忍、忍、忍,一定要活下去。我前些时听你说,你可能怀孕了,你拿不定主意,不知这是谁的孩子。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的态度,求求你,为了这个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是我的,你忍辱偷生为我延续血脉,我九泉之下也要感谢你。不是我的,更好。如果他问到了,你就一口咬定这是他的,你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活下去。我死不足惜,因为我连带着你也死,我九泉之下也难安啊。”

李煜说这番话时,眼泪扑搭扑搭地往下掉,感动得小周后痛哭流涕。他不忍心让年纪轻轻的她,陪着自己走上不归路,他尽力地安抚她。尽管他说得有情有义,但是他心底的魔鬼也在咆哮,在诅咒:但愿她给那个畜生生个儿子,性格就像我,长大成人后,毁掉他的江山社稷,让他的后代遭受和我一样的下场,国破家亡,受尽凌辱。

幽暗的天空显得很深邃,不仔细寻找,已见不到大火星的身影,除了热,天空还是挺清爽的,繁星满天,银河灿烂。

抖儿爷一死,没人再关心这天象了。

天气还是一天比一天热,每当傍晚饭后,人们纷纷拥到天街、大相国寺广场等宽阔的地方纳凉。那些挤住在穷街陋巷矮檐下的穷苦百姓,则是三一群五一伙地占据了街巷里的每一块空地,聚在一起侃天说地、里短家长,手里的破蒲扇劈里啪啦地拍打得山响。

原本污浊燥热的空气里又添加了汗馊味、脚臭气等许多味道,简直让人喘不过来气。

男人赤膊短裤,光着脚底板,女人也是短衣襟小打扮。小点儿的孩子索性光着腚在人群中追逐打闹、钻来绕去,脚下趟起阵阵扬尘。他们一个个瘦的肋骨一根一根的,细细的脖子上支着个大脑袋,嘴里还不时地哼唱着儿歌:“大头大头,下雨不发愁,人家有油伞,你家有大头。”

也不知碍到了哪个男人的事,兜屁股踹倒在地,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滚,谁家的小杂种,去你娘个头!”接着吵架谩骂哭叫声混成一团。

白天炽热的太阳晒了一整天,到处热气蒸腾。这时天空暗了下来,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锅盖扣住整个开封城,开封城变成一口大蒸锅,又黑又不通气。连一丝风也没有,热得人透不过气。

几个男人热得实在受不了,从井里打上一桶水来,咕咚咕咚地轮流喝个水饱,剩下半桶兜头扣到脑袋上,一边凉得呲牙咧嘴,嘴里一边喊着“痛快!”

夜深了,暑热似乎有些消退,头顶上的星空也越来越亮。突然,人们被惊呆了,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有的惊叫有的叹气有的屏住呼吸,一齐仰头望向天空。

一道流星划破夜空,在暗黑的天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向皇城的西面坠落下去。那是一颗开封人从未见过的最明亮耀眼的流星,璀璨却又是那么的短暂。

见到的人不知这是吉利还是凶兆,胆小的人悄悄离开人群,转身回了家。

大凡上了些年纪的老人大多经历过血雨腥风、兵荒马乱的五代十国战乱年代,天下太平才刚刚十几年,记忆犹新。劫后余生的他们如惊弓之鸟,一有些风吹草动、天变异象,便惶惶不可终日。

前几天刚刚看见一颗那么凶险的大火星,今夜又见到一颗贼亮贼亮的流星,不是什么好兆头。

尽管人们议论纷纷,仍是吉凶难测。许多天后人们才醒过闷儿来,那可不是一颗普普通通的流星,那是天上的文曲星被黜落到凡间受苦受难,不久就会挣脱劫难重返天界了。

人群逐渐的散去,街巷里空荡起来,混浊燥热的空气中隐约传来悲戚的呜咽声。

七月七日,是李煜四十二岁生日,小周后提出就他和她两个人悄悄地庆贺一下吧,反正也不是个大日子,避避锋芒更好些。

但是这一次,李煜坚决不听小周后的,他心里想,什么大生日、小生日的,也许是他今生最后一个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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