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闪身避礼,毕竟是国公世子,他们也不敢真受了国公的礼。

“拜见世子。”是的,现在朱麟只是成国公世子,还并未袭爵。

礼部尚书汪俊摸着胡须,笑道“看来,马上就要改称成国公咯。前几日陛下已经下旨让礼部预备成国公袭爵的礼仪,世子今日就来陛见,想来好事不远,老夫先恭贺世子了。”

朱麟脸上也不免有得意之色,世子和国公的身份还是有天壤之别。他袭爵成国公,那他这一脉就将永享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大明帝国核心的核心,他这一脉将世世代代拥有一席之地。

“圣上还未开金口,晚辈不敢揣测天意。”心里做梦都想要那个位置,可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坚决不能开口跟皇帝要,更不能瞎嚷嚷,否则好事坏事皆在皇帝一念之间。

“晚辈久不在京师,今日来的仓促,若各位大人不弃,晚辈明日在玉香楼做东,望能赏脸。”刚才宴请侍卫们已经答应出去了,若是邀请这几位大人,他们是不可能赴宴的。

所以换了更雅的酒楼,单独宴请。

“老夫身体不适,难以赴宴”户部尚书费宏扯着嗓子,直接拒绝了。

“世子啊,这老家伙就这臭脾气,好像谁都欠他钱一样,你别往心里去。”兵部尚书金献民出来打圆场。由于成国公领兵镇守南京,金献民以前也在南京任职,打交道的时间自然多一些。

“晚辈在南京早有耳闻费尚书有点石成金之举,管着大明朝的钱袋子,自身却奉公廉洁,可为人师表。”朱麟没有因为费宏的拒绝而生气,依旧夸赞着。

“老夫不喜酒色,我看世子你也应该戒酒色。”费宏也觉得这般对待一个晚辈后生有些不妥,意味深长的说道。“如今快到年底了,户部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老夫也不能袖手旁观,我看世子爷也不应该宴请我们几人。”

朱麟一想,随即明白了,刚要袭爵的成国公世子,宴请朝廷几位尚书,传出去不好听也不好说。

这里再说一个鲜为人知的往事。朱麟父亲朱辅在嘉靖元年就已经去世,被嘉靖追封太傅。原本正常情况下,父亲去世儿子要守孝三年,之后就可以请求朝廷承袭父亲爵位,可他被南京御史言官弹劾擅自带领南京守备兵去剿山匪,知道被参后,朱麟还带领家将把御史言官给打了一顿。打了御史那还了得,于是雪花一般的弹劾成国公世子的奏折,被摆上了皇帝御案。弹劾成国公一切不符合礼仪之事,如出门先迈左脚,吃饭吧唧嘴都能上纲上线,引经据典,喷的朱麟一无是处。于是嘉靖二年,作为已故成国公世子的朱麟,袭爵之请求果然被吏部给拒绝了。御史言官都敢揍,打了一人可是得罪了整个文官集团,文人之间也是有默契的,他们内斗归内斗,可是武将勋贵敢廖脚,他们立马统一战线一致对外,袭爵的请求被吏部以各种缘由搁置一拖再拖,直到了嘉靖三年十月份。

而朱厚熜也想晾一晾这位嚣张的世子。朱麟自小跟着朱辅混迹于军营,带兵的能力是耳濡目染的,确实是块搞军事的好材料,可因为是成国公世子,自小众星捧月的,长大后染了武人嚣张跋扈的毛病,与人交往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拖了一年多,也差不多了,不然这朱麟定会怪皇帝不帮衬他,有了心结日后可不好让人家干活啊。

“晚辈谨受教。”

闲谈间,黄锦过来打断了几人的谈话“世子,几位大人,皇上召见。”

几位尚书和成国公身着朝服,步履庄重地穿过漫长的长廊,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中回响着,如同穿越历史的回音。

殿外,金色的龙柱巍峨耸立,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点,如同无数大明历史长河中的英雄身影在眼前浮现。

殿内,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华丽的彩绘龙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凌空飞舞。

嘉靖皇帝端坐于天下第一宝座之上,他目光如炬,面色肃穆。尽管年轻,他的威严却与这宏伟的宫殿相得益彰,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朱厚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宝座的边缘,那是他在沉思时的习惯动作。

此刻,国运之重担压在他的肩上,即便年轻,也使他显得沉稳而深谋远虑。

尚书们和国公世子行至殿中,齐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

嘉靖皇帝缓缓抬起头,目光一一扫过这些朝中重臣的脸庞,他们的神情严肃,身上的服饰华丽。

他们中有忠臣,有能臣,有干臣,只不过臣子的利益和帝王的利益并不是时刻都是一致的,甚至可以说帝王的利益和臣子的利益天然就是相悖的,可又不得不相互携行。

“小朝会,就咱们君臣几人,无需多礼,平身。”

“谢皇上。”

“朱麟”

“臣在”朱麟躬身出列。这是他第一次面圣,加上现在迟迟不能承袭国公之位,不知道皇帝到底什么态度,心中不免忐忑。

“你的事朕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少年武将,有乃父之风,但是作为国公世子能带兵是好事,行为举止更要检点,不要让这些御史文官在朕的耳边喋喋不休。”朱厚熜装作很头疼的样子,好像在说,为了你袭爵的事,朕已经力排众议,你可要记得朕的好。

“臣已知错,感念万岁维护之恩,臣以后定当,定当严于律己,舍己为人。”朱麟毕竟是武人后代,舞刀弄枪那是信手拈来,读书写字自是唯恐避之不及。

“好了,不会文绉绉的说话就别说,什么舍己为人,你能安分守己把兵带好,就算对得起你祖上的荣耀了。”嘉靖看着低头恭顺的朱麟,再看了一眼礼部尚书汪俊,吏部尚书廖纪,“成国公爵位空悬三年有余,上代成国公朱辅之世子朱麟”

“来了,来了,”朱麟跪伏于地,虽然极力的控制,可整个人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这个成国公爵位只能是我的,我那些个废物弟弟们怎么跟我抢,那些小妈不过妾室还敢怂恿那些废物们跟我争,不知道父亲的那些部将都是在我的麾下嘛。除了我朱麟谁有资格担任新一代成国公。”

朱麟根本听不进皇帝讲的公式话语。他只知道这一年多来屡次上书请求袭爵,都被拒绝,族里族外早就风言风语,说自己这个世子被皇帝恼了,要剥夺他世子的身份,导致家里的那些弟弟们也渐渐露出争夺之心。

历来没有承帝位的太子没有好下场,可皇帝碍于名声,还能让废太子活着。可公候这些世家的传承会更血淋淋,资源少根本不够分,争夺起家产来手段尽出,加上他们没有名声的负担,不怕被人诟病,因此勋贵的爵位纷争往往会闹到皇帝那,请求皇帝裁决。

“这件事你们吏部走程序,三天后封爵。袭爵诏书和礼制由汪爱卿你礼部来起草和监制。”

“臣等领旨”说完汪俊和廖纪准备退下。

“恩,廖爱卿留下”

廖纪看着跪地谢恩的朱麟,还有在场的兵书尚书,户部尚书。心中大概了解接下来要谈什么事了。

看着因为激动而泪流满面的朱麟,朱厚熜起身说道“你可知为何隔了许久才允许你袭爵?”

“是臣孟浪,臣德行浅薄,还未按照朝廷的规章制度办事,屡次僭越行事,闯下不少祸事,若非万岁爷从中维护,臣不知还要犯下多少错事。”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你没有军功。一个没有军功的勋贵,谁又能看得起?”朱厚熜打断了朱麟的告白。

说完指了指兵部尚书金献民“金爱卿,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国,寒窗苦读数十年圣贤书,如今也不过区区正二品。你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功绩?弱冠之年未到,就能承袭超一品爵位?”

“得陛下如此夸奖,老臣愧不敢当”被皇帝夸奖,金献民也是老脸一红。心中也是快感袭来,浑身说不清的舒坦。

在场的臣子都是朝廷股肱之臣,皇帝唯独表扬了自己,说不受用那是骗人的。

“朕也是年少御极,时常反省自身,仅凭朕太祖高皇帝之血脉就掌管诺大之大明疆域,朕时常惶恐,唯恐做的不好,愧对九州大地亿兆黎民百姓还有满朝文武。”朱厚熜脸色沉重的说道

这种话从十七岁的少年皇帝口中说出,在场的皆是愕然。皇帝哪个不说自己是受命于天,哪个不说自己是天命所归。

嘉靖能如此谦虚,他们也颇感意外,他们可是从朝廷的宗正那知道,嘉靖在安陆州的时候,是个何等的纨绔,当了皇帝真的能让人变了性情吗?

“陛下如此说,老臣等汗颜。”众人跪下,拍着不痛不痒的彩虹屁。

“平身吧,朕不喜惺惺作态,朕还年少,需要你们这些老臣扶持,希望我们君臣戮力同心,有始有终。”

“自太祖高皇帝传自今日,已一百五十有七,国朝弊病丛生,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于国朝休戚与共,若再文恬武嬉下去,这大明江山可怎么的了”

“臣等愧对陛下”又是公式的回话。

大明的文臣自方孝孺被灭十族之后,文臣的风骨确实倒下了,靖难之时,国师姚广孝知道朱棣会大开杀戒,再三提醒朱棣谁都可以杀,唯有一人绝不可杀,就是方孝孺。那是大明太师,文臣风骨的种子。可朱棣为了皇帝位,不仅杀了方孝孺还灭了他十族,牵连847人。

从此以后,文官们渐渐失去为国为民之心,一个劲的往兜里捞银子。

这也怪不得文官,这样的大忠臣,哪个上位者不视若珍宝啊,你朱棣要做皇帝自己做去呗,非假惺惺的要人家方孝孺给你起草即位诏书。人家不写,你关着他好吃好喝供着不好吗,非开创灭十族的酷刑,天下其他读书人怎么看?

做个屁的忠臣孝子,下场就是被皇帝灭族啊,老子们也不装了。

书我们照读,功名照取,钱也要捞。但是嘛,国家怎么样我懒得管了,你皇帝牛逼你自己管去。

得亏我们华夏老百姓好管理,能吃苦,不然嘿嘿,大明早就天翻地覆。

“可能你们觉得朕在作秀,但是朕是不会做你们希望中的守成之主。才多少年啊,去岁,倭寇进犯海边,还抢了宁波市泊司。葡萄牙红毛子袭击广东。西南边陲更不用多说,边犯之事数不胜数。怎么?我大明打了个瞌睡就要被人按地上打了?”朱厚熜说着语气越来越犀利,越发阴沉。

“臣忝居成国公高位,别的臣或许能力有限,怕误了陛下的差事,可是领兵打仗臣当仁不让,臣愿领兵讨伐不逆,解陛下之忧”朱麟以为皇帝说这么多,是想提醒让他领兵出征,才说了这么些许话来做铺垫,急忙表明心迹。

“讨伐?不急,朕再说一遍,这世间能打败大明的只有咱们大明自己。朱麟,袭爵后你就不要回南京了,留在京师提督五军都督府。如今英国公张崙手里的差事太多了,你帮着分担分担,五军都督府在京的二十二卫,朕要你去执掌。”

“臣遵旨,必不负圣明,陛下有什么章程请一并示下。”整军而已,对于朱麟而言不是小菜一碟吗,而且五军都督府在京的就有二十二卫,还有各地的都司指挥皆直接受五军都督府管辖,可谓权势滔天。只有兵权在手的公爵,才能当之无愧的说一声勋贵。

“朕要精简裁员,在京二十二卫,朕虽未亲自去视察过,想来邋遢事不少,你去整备,二十二卫精减至五万人,老弱多病准其退出军役,每人发送二十亩地,十年内不征税。这是一项大工程,要是有人找到你这,你怎么办?”

“臣上去就是两耳光抽他狗日的,不,臣定好言相劝,让他们乖乖听话,嘿嘿,陛下别的臣不敢吹牛,但是军武里的事,臣去办肯定办的妥妥贴贴,哪个狗日的敢不配合,我他娘的。。”

“咳咳,成国公注意言行。”

“哈哈哈,无妨无妨,朱麟刚袭封成国公,又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好,朕喜欢你这股干劲。记住,这是第一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啊?朕给你任命权,不配合的不管走谁的路子,该滚蛋的滚蛋,金爱卿廖爱卿都在,你们两要配合成国公办好这件事。”

说完,笑呵呵的看向费宏,“老尚书,裁撤的兵士所需良田你看...”

费宏年纪已大,胡子都已花白“户部没钱,陛下,老臣不通兵事,但五军都督府的卫田数额大概还是知道的,除去卫所本属的田地可以发放给裁撤的兵士,户部这边起码还要再分一百万亩,加上锄具,稻种等,您看臣这把老骨头还值多少钱,把老臣卖了去。”

这个老匹夫,天天说没钱。朱厚熜心里骂着,嘴上倒也客气“难道户部一百万亩的田都拿不出来了吗?”

费宏说道“有是有,但是这些田地产出在年初内阁会议上都已经拟定好了,临时更改用途,这户部一整年的工作计划就全都打了水漂。还有朝廷敕封的郡王等,还欠了不少耕地分封。陛下您想裁减军员,老臣是支持的,只不过现在户部是真的没钱没地啊。”

朱厚熜转头看像一脸苦笑的金献民,“陛下,兵部比户部还穷啊,臣这...”

“中计了”朱厚熜心里大喜,就等着户部兵部撂挑子呢,既然户部没钱,那就朕来出,朕出了钱那之后五军都督府就得直接受命于朕,你们兵部,户部就不能再插手了。

“既然如此,那此事你们就不要管了,朱麟有什么难处你找司礼监黄锦,朕来想办法。但是一定要记住,该给的田一亩都不许克扣,谁伸手朕绝不姑息,你先去吏部,兵部交接差事,拿兵部勘合。等袭爵典礼过后,再进驻五军都督府。”

“遵旨,臣还有一事需要禀告。”

“说”

“臣这次就带来几位家仆,京师这边的人还不太了解,人手有点不够用,可否准臣从南京兵部,和各卫所调些人?”

“还算你小子聪明,如今五军都督府油米不进,不调些新人来,你还真办不下去,准奏,不过,你小子别乱安插,小心吃板子。”朱厚熜调侃道。

“臣领命,若无其他事臣等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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