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不到,国子监这边给地方说话,让你中个举人,那不轻而易举的事。那些个穷苦人家要考举人,哈哈。其实很多举人的名额早就被内定了。大明这么多高级官员,谁家没有个没出息的孩子,可再没出息,也是自家孩子不是?”万山也知道这话份量太重,还是环顾四周,看了看没人才继续说道“有了地方举人的身份,再通过地方推举,就顺利进入国子监。当了贡生,衣食住行就由大明朝俸养着。”
说完。一脸坏笑的冲着陈凡,表情上满是得意之色。好像在说你们拼死拼活的一个名额,在我这样有背景的人眼里,无非几句话跑几趟腿的事。
“那万一抢了朝中勋贵大臣的名额,岂不是更得罪人?”陈凡忧虑道。
“哈哈,老弟多虑了,那些勋贵大臣能看得上这样的事?人家要官直接跑吏部堂官,有实权的,自己就能安排,费那个心思跟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抢饭碗。”万山摇摇头,又嘲笑着陈凡的胆小。
“小弟只是担心好心办了坏事,若是眼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又该如何是好。不过有万兄出马,想必是一帆风顺。不知要花费多少?”陈凡送上一个彩虹屁。
“哈哈哈,好说好说,为兄与你一见如故,此事包在我身上。为兄先上门替你约人,晚上咱们庆悦楼相聚。”万山伸出五根手指,收起银票,准备离去。
“兄长,这国子监不是有数百名学子吗,怎么现在只有数十位在此?”
“这些人是真正靠本事考上来的,也是穷苦的命。”万山轻蔑的嘲笑了一声。
看着万山离去,朱厚熜的脸色冰冷。
一个贡生五千两。
大明开科取士,为底层人向上晋升开的通道。
没想到,也被人钻了空子。不过他们多多少少还有一点良心,还留着几十个名额给全国的穷苦百姓分。
“把严嵩叫来”
“臣严嵩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此刻严嵩正在五厅堂办公,听闻圣上微服私访,赶紧前去拜见。
“严嵩,朕今日本想来看看我大明的国子贡生,结果你猜怎么着”
严嵩低头不敢看皇帝的脸,但是听声音的语气,肯定不会是好事。
“微臣不知。”
“有人给朕报价,五千两买一个国子监贡生的名额,不是纳贡生,是岁贡生。你可知此事”朱厚熜眯着眼,淡淡的说道。
严嵩虽然只在朝堂上远看过皇帝,但他专于人心,知道在这位皇帝面前说实话,比说奉承话要有用。
“臣知道此事由来已久,只是不知是谁向陛下售卖”严嵩额头已是冒冷汗,可还是壮着胆子说
“既然知道,为何知情不报?还是你也收了银子了?”朱厚熜的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和气。
“臣是今年年初从南京调任京城担任的国子监祭酒,从未收过任何人好处。臣父亲不过一私塾先生,家中有田十二亩,存银亦不过二十两。”
“朕问你有没有收银子,你倒和朕算起你家的家产来了。”
真实历史上,严嵩在这个时候,还是一个三好青年,手中无权,担任虚职。史书中说严嵩前半生一直默默无名,直到看见张璁因为大礼仪站队嘉靖皇帝而一飞冲天,击碎了价值观。于是他也开始专营皇帝的心思,什么是非对错,礼义廉耻统统被其抛弃,终于靠一手冠绝满朝的青词步入中年嘉靖眼中。
“照你这么说,你还是洁身自好,不跟别人同流合污咯?”
“臣有罪,臣位居国子监祭酒,当为天下读书人为表率,可是遇见不平事,却也视而不见。臣有愧皇恩。有罪于大明。”严嵩也委屈啊,我都45的人了,当了二十几年官,满朝文武都在贪,我都不随波逐流,你这皇帝不夸奖我倒罢了,还来发作我。
“朕不要听你请罪,朕要的是怎么办?”朱厚熜是个很现实的人,出了问题一般都是想着如何解决问题,而不是一味的说去追究谁的责任。
朱厚熜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待得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听到此诗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跪伏于地。
此诗28字,其背后的主人黄巢,却是唐王朝的送葬者,他的身份不过是一届科举落榜生。
后世也有嘲讽,说杀进京城比考进京城容易多了。
“连京城国子监都如此腐败,想来地方的各学院,武学也好不到哪去,大明每年拨付数百万两办学,结果办成了这个样子,好啊好,一群蛀虫是要断大明的根啊。”
古代农耕社会,读书可是个奢侈的事。为什么呢,我们算笔账,古代想中举科考,最少要读书十年起,所谓寒窗苦读十年便是如此。
如果没有殷实的家境,普通农户。那等于家里少了一个男丁耕地,还要举家供其读书,十几年下来什么生存技能都没有,一天两天吃家里的倒没什么,十数年啊,普通家庭哪受得了。所以古代普通家庭出个举人那真的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有了举人的身份,即见官不拜,只跪天地君亲师。
若是考不中,这个人就废了。家里十几年的投资打了水漂,而读书人又干不了粗活,只能一错到底继续读下去。
“臣之父亲,乃一乡间文人,屡次不中,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家中田地有限为了维持生计才开办私塾。臣16岁时,父亲病重,弥留之际还嘱咐道若臣考不中进士,他老人家死不瞑目。”说着,严嵩双眸开始湿润,“臣也因此一昧的只想考官。”
“万幸,臣于弘治18年中乙丑科进士,距今已有十九载。可等臣考中进士后,却发现书中所述与现实完全不一致。正德初年,宦官刘瑾等太监乱政,臣不得以致仕在家”严嵩诉说着自己的事迹。
“八年隐居生活,钤(qián)山之麓修建钤山堂,锐意名山大川,八年时间耐不住寂寞,不是又出来当官了?”朱厚熜冷笑道。“你想说什么?想标榜自己的清正廉洁?想说大明朝的官员都在贪,唯独你严嵩一人是清官?”
皇帝的话愈发诛心。
“臣没有,臣不敢”被朱厚熜猜中心思的严嵩,甚至连自己的过往都能脱口而出,心中又惊又喜,
喜的是自己能被皇帝记在心中,惊的是这样的皇帝不好糊弄。
“看到朕重用张璁,桂萼你有什么想法?”朱厚熜问了一个问题。
“嘶,”这可是个送命题。张璁一个考了八次科举才考中进士之人,论才学如何与自己相提并论。可论仕途,这家伙就因为帮皇帝说了话,才三年这家伙就升任户部左侍郎,礼部左侍郎,翰林院学士。将自己远远踩在脚下。我能说皇帝任人唯亲吗?
“张侍郎还是有才学的,而且为官清廉。”严嵩开动脑筋组织语言说道。
“放屁!”朱厚熜一句粗话,打断了严嵩的回话。“论才学,你严嵩三次会试即高中二甲第五(即全国第八),他张璁再读一辈子书都没你严嵩的才学。你定是这么想的吧?”
被皇帝所穿了心思,严嵩脑子一横,回复道“是的,臣确实是这么想的。”
“哼,那你放那些臭屁干什么?真话都不敢说,朕来替你说”朱厚熜摇了摇头,要想严嵩办事,不花点心思可不成。“论学识,才干,为人他张璁都不如你,可为何朕偏偏相中了他呢?”
“是啊,为什么呢,皇上我也可以听你话,帮你办事的啊。”严嵩内心大声呼喊的,他太想知道为什么了。
“就因为一点,胆魄。”朱厚熜淡淡的说道“朕即位之初,杨廷和权倾朝野,满朝文武无人敢与其抗衡。现任内阁首辅杨一清都要致仕。避其锋芒。唯独张璁敢为天下先,这样的胆魄你严嵩有吗?”
严嵩愣愣的呆着,就因为这?
“以当时张璁的身份地位,杨廷和要整他易如反掌,这点你不否认吧?你严嵩口口声声说宦官乱政,谁谁大权在握,朕想问问你在干什么?朕告诉你,你在独善其身,你在寄情山水,你在侃侃而谈这个天下的不公,可朕也没看到你为这个天下干点什么实事”
朱厚熜站起身,锐利的目光看向严嵩,吓得他把头深深埋了起来。
“朕也不是天生的帝皇,朕即位之初一人独斗杨党,压宦官,朕从未怕过。”
“陛下您是盛世之主,他们不过跳梁小丑。”陆炳笑着插了一嘴。
“就你话多”朱厚熜笑着拍了拍陆炳柔软的脸庞。
“人人说张璁是投机取巧才博得朕的欢心。哈哈哈,可大明朝数万官员,怎么就只出了一个张璁?因为他心里还有正义。”
“正义?这在如今的大明朝是多么可笑的两个字,可谁都能丢这两个字,朕不能丢,朕做的是天下人的皇帝,不是某一家某一姓的皇帝。谁心有正义,谁愿为民请命,朕即破格提拔。”
‘你严嵩若是愿意做事,朕可给你机会,可你若不愿得罪人,那就享受你那篇八股文挣来的荣华富贵,朕也不为难你。’朱厚熜觉得火烧的差不多了,该走了。于是起身离开。
“臣愿意做事,”看到朱厚熜要走,严嵩知道人生的机会仅有这一次,再不把握,可能这辈子国子监祭酒的官就做到头了。
“你能做什么?”朱厚熜转头盯着他。
“臣先把国子监的弊政查清,辞退全国无真才实学的举子,贡生。再核查各地学校经费使用是否合规,最后臣亲自去地方将圣意传达下去,给天下学子一个公正。”严嵩的脑子可是转的极快。
“这件事可是要得罪不少人,你可要想好了。而且非常辛苦,你扛的住?”
“臣受圣上点拨,才如梦初醒。臣这二十多年来浑浑噩噩,如今总算明白为官之要意,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哪怕得罪众多官员,臣也不怕。”
“嗯,朕送你八个字,成大事者,切莫惜身。”朱厚熜点了点头,这老头要是还蝇营狗苟,那就说明他还想隔岸观火,若是如此,得趁早灭了他。“朕授你总督天下官学之权,记住,切莫辜负了朕。”说完转身离去。
嘉靖朝内阁首辅轮换之勤,史学官都记不住,唯独严嵩一人独占内阁首辅二十年,要是没能力,嘉靖是不可能让他待在这个位置如此之久的,只不过这把枪得谨慎着用,一不小心容易崩着自己。
“臣两年之内,必纠正天下学风。”严嵩重重的磕头,虽说皇上说的有道理,可他更高兴的是,终于万岁爷拿正眼瞧自己了。
“爷,那位万山怎么办,他可拿了臣五百两银子”
“叫锦衣卫请他到昭狱去,仔细查问,小小刑部员外郎之子都敢把手伸进国子监。”
朱厚熜愈发理解什么叫官官相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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