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赵棠后,朱厚熜心乱如麻的赶回养心殿。
“传户部尚书费宏”
“传工部尚书愈琳”
一道道圣谕下传,领着旨意的侍卫们不敢懈怠,各个飞奔而走。
一路上的太监宫女,看见皇帝的排场路过,都吓的不敢直视,赶紧面壁。
此刻,金色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使得整个乾清宫显得金碧辉煌。作为紫禁城内廷的主要建筑,更是承载着皇帝的权威和尊严。朱厚熜想起城门口楚楚可怜,忍饥挨饿的那对父女,心中升起一股悲凉,这样的装饰艺术,这样的宏伟规模,到底是掠夺了多少平民百姓的家财,才能修建的起啊。
这当口,作为乾清宫大太监的黄锦,正带领着数十小太监打扫卫生。远远看到朱厚熜行来,发现人群中少了赵棠,机敏的黄锦向张溶投去询问的目光。
他太清楚平章的尿性,历来都是咋咋唬唬,说话不带脑子。
好在张溶虽然年仅15,可却少年老成,心思比一般孩子深了不止一截。轻微摇着脑袋,闪烁着眼神向黄锦传递不要乱凑的意思。
领会其意,黄锦不像平常那般谄媚,而是规规矩矩的行礼。
“启禀主子万岁爷,刚才童先生递了牌子,奴婢安排他在侍卫门房那等待召见。”
听闻童先生来了,朱厚熜记忆中浮现起自己曾经和这童先生的往事。
这位童先生叫童承叙,字汉臣,一字士畴,湖北沔城漕河人,学者、史学家、文学家,长于诗和古文,乃是嘉靖皇帝老师。
其八岁过目成诵。明正德十五年(1520年)进士,授翰林,与茶陵张治、蒲圻廖道南,号称楚三才,而承叙尤俊。选为庶吉士,后任编修。
嘉靖小时候贪玩,不好学,谁的话都不听。在藩地之时,应聘的老师来了一批又一批,都是铩羽而归。
尽是些平庸之辈,光知道教死书的老学究,在嘉靖这个无赖面前,只有自废武功的份。童承叙最后一个上场,很占便宜,试用期没到头就录用了。没别的原因,他就算要走,学生也不放了。
童承叙一亮相就不同凡响,上课不带课本,带鸟笼!带蟋蟀!嘉靖一见,果然耳目一新,觉得这位老师真是太牛B了,太了解咱们皇家子弟了。咱们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玩玩鸟斗斗蟋蟀吗?老师从鸟的起源与发展,讲到蟋蟀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学生听得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以后,老师和学生同流合污,天天在安陆的学堂里飞鸡走狗,寻欢作乐。
由于一帮纨绔子弟贪玩闹事,童老师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设计圈套,专门领着学生走访文化圈子,从薄弱环节入手,摧毁他们的自尊心。
某天,师徒俩来到安陆城里群艺馆,一些群众演员正围着一幅画品头论足,嘉靖拱进去一看,果然是一幅上好的山水画。着墨细腻,意境悠远,西方的油彩与中国的水墨兼而有之,看得嘉靖心痒难熬。
嘉靖说:“我买了,多少钱?”
卖画的老头说:“这画不是卖的,你要是对得上我的对联,我就奉送。”
嘉靖一听连银子都省了,忙问是什么对联。那时候对对联是基本功,没吃过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老头瞧他不起,说:“我整个三岁的题考考你。”
嘉靖急了:“有种你整四岁的!”
老头说:“看你这样子,只配在这个年龄段混了。你听好了:山水画,画中藏画,全幅皆锦绣。”
嘉靖傻眼了,答不上来。他,认为太深奥了,超出了自己的学习范围。
这时候配角出场了。一个破烂小孩进来,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没学问的走开,有学问的进来,好狗不挡道,让我来对。”
嘉靖不相信小孩有这能耐,可是人家不假思索就对上了:“圣贤书,书内有书,满卷尽华章。”
嘉靖虽然不是皇太子,但也是藩王的公子哥啊!没想到输给了一个叫花子模样的小孩,心里那个气呀,拉了童老师就走,边走边自言自语:“我要读书!我要读书!”
嘉靖尝到了没文化的苦头,不得不回来补课。可是浪荡惯了,哪里学得进去,多半捏着鼻子哄眼睛。童承叙后来又想了很多办法,比如讲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看《孟母三迁》的大戏,还大力推广,孝行雅行,都没有让这位学生集中精力,也就听之任之了。
曾经嘉靖(朱厚熜)小时候读书很调皮。童承叙为人严肃,不苟言笑。有一天,童承叙讲课时,朱厚熜嘴里不断地说:“听不懂,烦死了……”根本不认真听。童承叙火了,大声吼道:“你这样下去,将来怎么当大任!”说罢拂袖而去。少不更事的朱厚熜指着童承叙的背影说:“有朝一日我登了基,先斩你的头。”
光阴似箭,朱厚熜阴差阳错之下果然登基。童承叙万万没有想到,半罐子朱厚熜竟然真的当上了皇帝。朱厚熜当上皇帝很偶然,他既不是武宗的儿子,也不是孝宗的孙子,却白白捡了个皇帝。
古人有皇帝开“金口”之说。有一天,童承叙接到圣旨,传进殿见驾,以为皇帝要杀他。哪知他刚进殿门,嘉靖帝就从宝座上下来迎接,并对文武百官说:“这位是朕的老师,没有他当初的严教,就没有朕的今天呵。”所以朕今天要重赏他!”悬在童承叙心中已久的石头这才落地。
这时候童承叙早就不当老师了,他在翰林院编书,来不及给皇帝学生充电。而且嘉靖刚刚接管了堂兄的地盘,处于极度的兴奋中,哪还有心事学习。这三年来一直和文官们为自己父母名分的事,打官司,朝政之上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建树,所以他认为嘉靖注定当不了好皇帝的。
可这位童先生还是心怀天下之人,即使知道这位小皇帝很不靠谱,可还是想着能不能为这残破不堪的大明再使使劲。
来到暖阁,朱厚熜盘腿于宝座上,黄锦端上桂圆汤来,呷了两口。就见童承叙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步入殿中。
童承叙年轻之时,也颇有一番抱负,特别是朱厚熜当了皇帝,原本他心中有诸多计策想献于皇帝,可无奈,嘉靖皇帝对朝政并不感兴趣,他也只能埋藏心中之理想,躲到翰林院,当起了翰林清贵,以待来日。
‘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童老师,平身。”朱厚熜想起这位陪自己打小胡闹的授业恩师,还是和颜悦色的说道“黄锦,给老师赐座。”
一般情况,童承叙是谢恩就坐,不会扭捏。可今日却板着脸,竟有些怒意的看着皇帝。
“老师这是作甚,难道朕又哪里做的不对,惹的你这般模样?”
“老臣心中有话,不吐不快”童承叙沉着脸,一拱手
“老臣本只是个教书先生,蒙受陛下隆恩,得以于翰林编书。朝政之事臣本不该多言,可今日偶然递牌子觐见,得知陛下竟然。。。。。”童承叙说着,一时因为气愤,说不出话来。“陛下竟然私服出宫,先帝的教训犹在眼前,难不成陛下您忘了吗?”
听闻此言,嘉靖恶狠狠的瞪了黄锦一眼。往重了说黄锦这是向臣子泄露皇帝的行踪,这是重罪。
黄锦看到满脸怒意的皇帝,不禁浑身打颤。上午童承叙见皇帝没有传见他,便问黄锦缘由。
因这童承叙是老相识,黄锦就多嘴跟他说皇帝微服出宫了,毕竟以前在藩地之时,朱厚熜就经常带着黄锦偷偷溜出王府,出去胡闹。而童承叙还作为教书先生,也随同一起。只是,黄锦忘了,如今所有人的身份地位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过去,朱厚熜不过一藩王世子,胡闹也就罢了,顶多坏了一府之地。
“朕是出宫体察民情了”虽然童承叙的语气不善,可终究是为了自己着想,朱厚熜耐着性子,勾起嘴角微笑道“整日看着奏折,哪能真正知道民间之疾苦,老师也不帮衬着朕,无奈之下,只能冒险出宫了。”
童承叙知道嘉靖自幼是个无赖,可没想到当了皇帝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你私自出宫,还倒打一耙把锅甩到我头上,说我不帮衬。
一时气的老脸红晕,说不出话来。
“好好,老臣久未见陛下,却不想陛下埋冤起老臣来了。陛下如今不比当年,现在九州万方系于您一身之安危,怎可如此胡闹”
“还有你,都说阉人谄媚,最是能坏事。以前我还不知道,原本以为你是个好奴才,没想到都是一样的货色,古人诚不欺我。”童承叙知道说皇帝是没用的,转头大声呵斥黄锦。
面对掉转枪头的暴呵,黄锦又是吓的一激灵。以前朱厚熜在学堂背书背不出来,先生有权力惩戒学生,自然板子挨不到身为世子的朱厚熜身上,那作为伴读的黄锦还有陆炳,免不了受戒尺的惩罚。其中,大部分的揍都是黄锦挨的。
下意识的看了看曾经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手掌,黄锦赶忙跪地求饶。
“没有规劝好主子,奴才有罪,甘愿领罚。”
朱厚熜原本就觉得黄锦有些多嘴,什么话都往外说,佯装生气道“恩,进了宫后你这奴才是有些无法无天了,来啊。拖去吕方那领十板子。”
还不待黄锦谢恩,门口进来两侍卫,直接架起面如土色的黄锦。
童承叙原本还有许多话要劝解,可看到被拖拽出去的黄锦,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朱厚熜起身,扶着一脸错愕的承叙坐下。
“先生肺腑之言,朕定当铭记在心,不过先生可知朕为何私服出宫?”
“老臣不知”童承叙半个屁股端坐着,心想你不会出去祸害什么人家了吧?天爷!
“朕今日去了五军都督府,秘密召见了洪武朝,永乐朝被流放,削爵的勋贵子弟”朱厚熜淡淡的说道。
“什么!”童承叙坐不住了,猛的起身,在他眼里皇帝就该亲近文臣,如今私底下亲近武人,还是那群惹了事的武人后代,意欲何为?以他的见识来想,肯定不是好事。
“这当下,没什么外人,咱们师徒说些体己话。坐坐坐,您看您,这才聊到哪,就这样大惊小怪的”朱厚熜又将满脸惊色的童承叙按住,回到了自己宝座上。
“这当下大明并不太平,朕欲想老百姓安居乐业,最低的限度是要让边境和平吧?可如今朕手中没多少武人可以重用,所以想着,看看他们之中还有没有可造之材。”
“陛下想安定边境,有的是武学人才,还有都察院之提督,巡按之人才,何必。。。何必重用那些人的后辈。”
“先生乃是大明之臣,亦是朕亲近之人,不可再有文武之分这样的话来。别人这般,朕懒得计较,怎么先生您也有如此偏颇之见!”
被嘉靖一番训导,童承叙羞愧难当。
大明文武之隔判若泾渭,大明以武立国,因此开朝初期是武重文轻,同级武官相比文官还有诸多特权,如御赐铁券,私养奴婢,享受赐田等等,明初文臣郁郁不得志。等了十数年,终于到了洪武朝后期诛杀功臣。
文臣们为了削弱武臣势力,在武臣们的铁壁铜墙之中为自己争得一方立足之地,也算费尽心机。他们利用自己掌握的司法权,轻罪重刑,打击武臣势力。他们不加克制地玩弄权柄,乃至朱元璋亦觉有些过分。洪武六年三月,朱元璋即严厉批评了法司机构用法苛细,“使人举动即罹刑纲”的作法“甚失宽厚之意”。
后面文臣们还利用铨选之权排斥武臣子弟,吏部在擢用武臣子弟时往往多方刁难。经过洪武朝,永乐朝以及后来的土木堡大败之后,武官彻底在朝堂失去了立足之地,以至于到了现在一般将士立功受赏,却不愿甚至害怕入朝为官,早期功臣的那种优越感此时已荡然无存。
“武官桀骜不驯,若是重用非朝廷之福,先生是想如此提醒朕吧?”
见皇帝给了自己台阶下,童承叙尴尬的附声道“确实如陛下所言,文臣虽也有不法乱纪的,可顶多写写文章,手中无兵又能做何呢?”
“那就看着朝廷马放南山,武事废弛?落后就要挨打啊。”
童承叙虽不知道落后是具体何意,但也能猜中个七七八八。武力不甚,就要挨打么?
“大明朝富有天下,现在的北元之主博迪汗,已经统一了南蒙古,随时有入住中原之举。而朕的臣子还在和朕灌输重文轻武的思想!先生,您是去过长城边的,那边真的是铜墙铁壁,真的能护佑我大明万世之基吗?”
童承叙原本以为嘉靖还如过去般纨绔,却没想被将了一军。他哪里不知道北方的祸害如今已是尾大不掉之势,自永乐大帝朱棣之后,明朝已经没有北征的将领和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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