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穿行法界

牛文正本来以为至少可以过了今天，明日再走，还打算下午再去接妹妹一回、明天和她好好道别。这通传音石突如其来，一下把心情搞乱。话虽如此，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走。白玉贞听说了传音石的内容，当下把牛文正收拾的几包东西全部拎到客厅，又从冰室和自己房中翻出不少食物，有干果、水果、点心、腊肉等，用口袋装好，往各个包裹里硬塞。

塞得差不多，又问牛文正，父子二人怎么去大成府，是坐穿梭车，还是走枢纽站？牛文正也不清楚，白玉贞一面念叨、一面翻出一张名片，乃是一趟长期往返大公府和大成府之间的私家客运车，要牛文正贴身收好。忙来忙去，终于还是叹一口气，让牛文正快点滚蛋。牛文正肩扛手提、带上几个大包，若无其事地和母亲告别，白玉贞也若无其事地叮嘱注意安全，要努力学习。

牛文正离家出门，费了些时间力气才带着行李走到了约定的地点，牛荣华已叫了一个出租车，在路边等候。牛文正听见机关车警铃响，又看见父亲从车窗中探头招手，便费力地过去上车。牛荣华拟定的交通方式是官办枢纽，到了大成府后再联系当地的朋友，用机关车把二人送去成化派，与李元鼎联系的“内部人”见面。那司机一见二人样貌，就知是送孩子去大成府投入门派的家长，当下一面开车，一面和二人瞎扯。先问是不是送娃娃去读书，再问是去客运站还是枢纽站，随即开始对两种交通方式展开点评。

其时主流的民用远程交通方式，就是穿梭车和枢纽两种。两种方式都不难理解，但需要首先说明灵界本身的空间构造。按下院自然（取自“道法自然”）课上所学，灵界由不计其数的“法界”组成，每一个法界就如一个泡泡，悬浮在虚空当中。每个泡泡内部都居住着无数生命，对于这些生命而言，所在的法界在物理空间上是无限的，对于更高层次的生命则未必。以物理的方式，一位旅者是永远无法离开自己所在的法界，只能在无穷无尽、山重水复的荒野之中跋涉至死。要在法界之间穿行，需要满足几个条件，第一是将两个法界联系起来，第二是穿越两界的障壁。在此基础上，还要实现旅行的目的，仍须第三个条件，即固定穿行之后的时间和空间。

联系两个法界的因素，说来玄虚，叫做“因缘”。按修仙界的理论，法界的本质是一个高等生命的思域世界。与该生命性质相近、层次更低、又符合一定要求的众生自然而然类聚于此，不断开辟、建设，便形成一个成熟的世界。这法界的主人除非层次极高、生活在“真实宇宙”当中，否则自己也是寄居在某个法界之中的住客，如此嵌套关系甚为奇妙，也不知是何人设计制作出来。另外也有自己住在自己的小小法界中、并不广纳众生的，俗称“洞天”。其中种种规制异常神奇复杂，非是下界众生之心智所能真正理解，修仙界也只是通过比喻、简述，向大众传达一点基础知识而已。两个法界之间产生的联系，实际就是其“主人”相互之间的因缘，无论其善恶、深浅如何，总之都会使两者产生关联，继而构成第一个基本条件。在实践中，只要被灵界众生知晓和接触的法界，都符合此一条件，完全没有因缘的法界，确实也无法通行。

穿越界域障壁，相当于穿透某位高等生命的精神屏障，听来似乎是不可能之事，但法界主人与法界众生之间，属于宏观与微观的关系，前者并不会意识到后者的存在、也不能干涉后者的行为。众生只要符合一定的要求，加上一定的愿力，就可以进入其他法界。所谓愿力，即心中所愿所想。看似十分容易，其实常人的心力弱小、愿力殊不足道，不足以达成穿梭界域之类的壮举，即使是修为高深之士、也不能轻易进行，多数时候要依赖各种复杂的法术和器械。建成现今这般常设、便捷、廉价、高效的法界交通系统，主要来自大派加强九州之间联系往来、提高管治能力的需求，整个规划和建设过程持续不知多少年，历经若干次升级改建，以及十分复杂的历史演变，方才成为百姓生活的一部分。此事本身也对“仙法民用”的潮流产生了重大推动作用，却非大派本意。

在达成了前两项条件后，进入其他法界的目的就已经可以实现，但还存在难以精确定位的问题。此事其实还是通过愿力解决，在早年间修士自己飞渡时，需要耗费相当的神念、在脑中清晰准确且持续地观想自己的目标时间地点，其间稍有懈怠走神、就有失误之险。空间上的误差容易修正，时间误差就非常麻烦，经常劳动驻扎灵界的天界代表，以致后者最后烦不胜烦、屈尊参与了交通工程的建设。后来通过修筑站点（锚点）、提供票据（物理凭据）、乘务和站内人员反复询问确信（心理强化）等方式，基本将此问题解决，而大派专门设有一个处理时空迷失的机构，负责处理意外，令法界交通的安全性达到百分之百。

现今流行的法界穿行方式，穿梭车与枢纽，前者是传统的法器载人、法术开路的移动方式的变体，相当于是一个规格庞大、功能单一、性能超强且稳定的法界交通法器。后者则是利用法界之中的自然现象“气旋”而产生的交通方式，气旋是法界界域破损，导致法界主人的精气、神气泄漏，而虚空、外海之中又有大量的异物，例如无主灵气、混沌之气、散逸魂魄灵体之类涌入，两者发生冲撞、纠缠，以致生成此等回旋。也有一些法界界域无损，内部自然就存在气旋的，原理还不明确、大约与法界主人的身心状态有关。

修士可以利用气旋中宏大的灵力、魂力、精气，施展许多不可思议的超大型法术，例如改造法界整体气候、风貌，异常宏大夸张的毁灭法术，以及最为常用的法界交通运输。气旋本身异常狂暴无羁、极不稳定，并非修士可以随意控制，早期的运用方式也是以等待合适时机、设计合理方案、顺势操作利用为主。后来有才智之士提出通过置换其中的灵气、神气，不断调节，慢慢将之操控的方法，又在几千几万年中持续完善，现今九州境内的气旋基本都被记录在案、并根据“驯化”的程度分为几个等级，完全将之变为一种资源、能源。甚至还有大批法界反过来围绕一个超巨型气旋建立和运转的情况，正是九州交通的总枢纽扬州。

修仙界长期有观点认为此举会对法界产生相当的负面影响，不过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支撑，在莫大的实利面前也就只能闭嘴。民间所谓的枢纽，是一种设置在“安全”级气旋之上的特大型传送法阵，因为能源充裕，传续极其稳定、事故几率微乎其微，还安装了许多辅助设备、设施，在安全性、功能性上远远超过了哪怕是高阶修士布置的大型传送阵，成本也被压到百姓也能轻易负担。除了只能前去另一个枢纽站、目的地选择较少，以及被大派严密掌控、对逃犯很不友好之外，完全没有缺陷，是法界旅行的首选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