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听,那不顾将士死活的昏庸帝王,才是真的该死。

可他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是晋国人,怎么能为梁国说话?

洪正德的理智和感性在打架,姜云音看穿了,沉声说道:“坐在龙椅上的人不一定真的为国为民,而真正为国为民的人,当坐龙椅。”

如今的乱世是局面是慕容信一手造成,那些颠沛流离的百姓何其无辜?

在战场厮杀,出生入死的将士何其无辜?

慕容信不配为君!

洪正德听懂她的言下之意,眉眼里还是有不确信与震惊,试探地问:“你决定投诚梁国?”

姜云音没有否认,直直望着洪正德,一脸严肃认真,坦诚道:“慕容信绝非明君,贺城主说的对,忠于这样的君主,是愚忠。”

她又语重心长道:“洪叔,人各有志,个人选择无关对错,你若无法接受认可我的观念决定,要同我分道扬镳,我尊重理解,并且永远感激洪叔这些时日对我的关照、爱护与陪伴,未来洪叔有任何需求,我一定竭力相助。”

她做了她自己的选择,但不会强迫洪正德追随她的选择。

洪正德陷入良久的沉默,贺宜山的话和姜云音的话不住在脑海里交织重复。

他的心在动摇,却也有更多的顾虑和担忧涌上来。

他开口问:“那你是作何打算?就这样和碎星堂的人一道去梁国?”

甚至,这些人是不是要去梁国,是不是会要他们的命都是未知数。

洪正德接着问:“你不回青城了?南枝他们呢?你不管了?”

他又说:“你可想过要如何在梁国安身立命?”他绕回先前提过的点,又说:“你可是慕容宏身边的人,他们要如何信你?”

洪正德深呼吸,目光飘向昏过去的慕容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们你打算如何处理?”

他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而最后这个问题,他说得并不详细,但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矛盾。

姜云音若投诚了梁国,和慕容宏、慕容晴便是敌对的立场。

她和慕容晴的情谊他看在眼里,碎星堂要杀慕容晴,她难道会置之不理吗?

姜云音目光亦落在在了昏过去的慕容晴身上,良久后,她似是下定了决心,深呼吸后,重新看向洪正德,开口说道:“洪叔,我的身世和梁国有些渊源。”

洪正德有那么多的问题,如果她不将根源性的问题告知,他的问题会源源不断。

说清楚了根源性的问题,其他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何况,洪正德亦是她拼凑起身世真相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块。

她没打算瞒着他。

洪正德一时琢磨不清她这话的含义,讶然问道:“此话是何意?”

他满眼不解:“你的身世和梁国能有何渊源?难不成你阿父是梁国人?”他一顿,自我否认道:“那不能啊,梁国建国不到两年吧?”

姜云音望着他,目光中渗出些无奈来,叹息回道:“同我阿父无关。”

“那是?”洪正德眼眸一转,恍然道:“你阿母?!”

姜云音颔首,在飞速行驶而颠簸的马车上,徐徐道来:“阿母去的早,幼时阿父阿母跟我说,他们从未去过汴京,我并未多想,直到五峰山一事,我后知后觉,似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保护谈不上,但至少不敢伤我性命,是以我才去探寻梅花飞镖的出处。”

洪正德安静倾听。

姜云音道:“我运气甚好,遇上了洪叔,这才知道,我阿母原是汴京的贵女,我隐约觉得他们或许瞒了我些什么,我推测这暗中跟着我的人,或许是我阿母生父即我外祖父那一脉派来的,陡然知道我在这世上或许还有血脉亲人,那种感觉很微妙,我原以为我外祖父一家当是什么汴京迁来青城的世家贵族,所以当洪叔从阳城回来,告诉我碎星堂已投诚了梁国,我心里隐约有了些怀疑,却不敢去深思,一直同王氏往来,是想探寻外祖父那边的消息。”

“……”

“后来我随王氏去见了王皇后,她见到我容貌的反应,和洪叔初次见到我一般无二,我便猜想,是我和我阿母如出一辙的相貌,令王皇后回忆起了故人。”

“所以是皇后告诉你,你阿母身份的?”

姜云音摇头:“皇后只字未提,是我出宫后,去悠然轩查皇后年轻时,在汴京的人脉关系网,原本只是想缩小一下答案的范围,结果那悠然轩的轩主只差把答案告诉我了。”

洪正德情绪被调动起来,莫名有些紧张,问道:“答案是什么?”

姜云音掀了掀眼皮,回道:“王皇后年轻时的密友,竟是前大将军,任长庚的嫡女。”

洪正德瞪圆了眼,嗓音高了几度:“你阿母是任大将军的嫡女?!”

此念头一说出来,他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姜云音再次摇头:“那自然不可能,我阿父便是再武功盖世,也无法带大将军嫡女私奔吧,我已然查过,大将军的嫡女任柔月嫁给了侯爷,我阿母,应当只是任大将军诸多儿女中的一位。”

所以王皇后年轻时出入将军府,当是见过她阿母的。

而王皇后见着她时的惊诧和讳莫如深的表情,都在证实她的猜测。

洪正德表示了然的点点头,呼吸顺畅了些。

姜云音接着说道:“我阿母当年同我阿父离开汴京,回到泉县隐姓埋名,是以才逃过灭门之劫。”

洪正德全然明白了,“难怪你阿父未知会我一声,自此隐退江湖,原来如此。”

他很是感慨:“于你阿母,于任家都是万幸。”

她阿母若没同她阿父私奔,便是任家最后准了这门亲事,让姜扬留在汴京,那是难逃灭门之灾。

而任家不会还留有活口。

思及此,洪正德看向姜云音,理顺了思绪,道:“那你便是任家即梁国惠安帝唯一幸存的后代、他的外孙女?”

姜云音没有把话说死,谨慎回道:“只怕是。”

不排除还有其余可能性,但若非如此,梁国不会派人来寻她吧。

姜云音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如实以告,说道:“如贺城主所言,我外祖父戎马一生,为国为民,问心无愧,若非慕容信昏庸无道,不会黄袍加身,自立为帝,而任氏一门不会惨死。”

听到这,洪正德已然理清楚了来龙去脉,也懂得了姜云音要去梁国的原因。

“洪叔,”姜云音眸色了深了深,缓声道:“他或许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既然他派人来寻我了,那我便去见见他。”

初初知道她或许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时,她拥有的不过是些微妙的好奇。

而这一路,自慕容晴嘴里、贺宜山嘴里,听了那么多有任长庚的事迹,那些好奇里便揉进去了欣赏、崇拜,又有替他抱不平的不甘。

她更想见他了。

洪正德会意,伸手拍了拍姜云音的肩膀,道:“云音娃娃,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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