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惊讶地说:不是让你躲好别出来吗?
找不到她,父亲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不听话说不定还会挨打,她是逃不掉的。
她曾亲眼目睹,父亲与母亲产生激烈争执,原因不过是身上的钱赌光,回家找母亲索要,母亲不给,镜子哗啦被打,镜片碎落一地,木质柜子被踢出一个窟窿,椅子被踹倒,屋内一片狼藉。母亲紧紧抱着她,从衣服的口袋里一把掏出,一眼没看全部扔给他,然后他满意地走进了漆黑夜色。
母亲忍着眼泪,整理一会儿情绪,带着她回外祖母家。她不敢哭,哭声会使大人的情绪放大。母亲摸着她的头说,不要害怕。她同样隐忍着泪水。
苏木屿担心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父亲像头猛兽一样四处破坏,她不敢想象。
她早早学会了观察大人的脸色,谨小慎微,以求自保。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而自己怎么做能够留有安全的空间。面对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不同的状况下,做让人满意的事,说令人开心的话。
父亲脸上明显出现了骄傲的神情,更有底气扬声喊:我们回家,不在这待,这不是你家。
她鼻子一阵阵酸涩,但她绝不能掉眼泪,否则父亲就会爆发脾气:你为什么哭!
这指责就像她犯了弥天大罪,没有大人喜欢听小孩的哭声,这只会让灾难更加灾难。
无人可以完全依赖,无人可以信任,并且大人总是口是心非,说着相反的话。原本应该撑伞庇护的大手反而向她拍来。
他给她穿衣服,这个过程何其漫长,希望时间就此停留,不想独自面对他。
她被衣服包裹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跟着父亲,一步一步沿着蜿蜒如蛇的楼梯,缓缓通向仿佛是地狱,而她的眼泪消失进帽子和围巾之中。
她是他的战利品。在这最孤独,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够从水深火热中将她救出来,从寒风中到仅遮风挡雨的冰冷土炕上,父亲给她盖上被,叮嘱几句,锁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凛冽的北方寒风如同一群凶兽,从关不严的窗户缝隙中硬生生地挤了进来,她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大脑里如同放电影一般,不断重复播放这短短一个多小时里发生的事情。她调整着姿势,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暖和一些。
外祖母说:你当时小脸冻得发紫,你爸给你找大夫,打了好几天针都没退烧,后来实在没办法又把你送回来了。回到这里马上就好了,可是从那以后,你的身体一直不好,每个月都会生病打针,经常发烧感冒,体质越来越差,小小年纪就要喝中药。
一边在经历一边在遗忘,遗忘那些黑暗的时刻,隐忍的情绪。深处的隐秘伤口无从得知,从一场一场大病中遗忘在记忆里,却扎根在生命的核心。
在外祖母的话语中,那些仅仅存在想象中的片段,如今却以一种无比真实的姿态展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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