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开学,木屿无法忽视交际圈中他的身影。学生身份下的他们是同学,在密集封闭的空间里从清晨到日暮,她沉醉在一张一张试卷下,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捆绑在一道接着一道题里,但是思绪停顿下来时眼神就会飘忽在思清的周围,不敢凝视,不敢接近,可即使这样依然感觉像有无数把刀子插进心脏,心脏仿佛失去了温度,停止了跳动。

黎思清一改往日性情,融进群体,在同桌的推波助澜下与更多人在课间嬉笑打闹,做些在他看来没有任何意义的事。人与人需要实实在在的交流,能量之间需要有互换才能够如同植物一样生长,若从功利角度出发,将一切都赋予切实的利益,不能顺从本性,总是为难自己,如同让盲人赏花,聋人听音乐,最终都是徒劳。

她和他都是十七八的少年,正在摸索成为自己,但是不清楚自己的本性,那该怎么办呢?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看别人怎么做,他人在如何生活,一个正常人都会做什么?而这表面的交流,群体的欢乐盛宴真的能够解决心里的漏洞吗?

她拽着自己的心口,觉得疼痛无比,此时这颗心脏仿佛是巨大的负担。木屿看着他洒脱若无其事的神情,越来越乖张的行为,仿佛痛苦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沉浸良久,久久无法自拔重新开始生活,她的生活没有了支点,摇摇欲坠。

他笑得越灿烂,她觉得越虚假,她不承认这样从未对她袒露过的放松笑容是出自真心。黎思清对她永远都是警惕和戒备,即使是在她出自信任将自己全盘交付于他,他日后竟然会把照片作为威胁的资本。

五点半,班里同学都已经离开去吃晚饭,人稀稀落落地走完,最后剩下木屿和黎思清,他们总是避开乌泱乌泱的人群,等待人群退散差不多再离开。木屿低头并没有看他,但是余光之中一直没有离开。思清收拾好书本起身离开,在走出教室关门之前,对里面嘲讽地笑了一下。关上门的瞬间,木屿心脏为之一颤,紧接着愤怒顿时升起,她攥紧了拳头,一直在回味这充满敌意和蔑视的轻笑。

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如此微妙,有些时候还莫名其妙,不说话,不面对面,对自己也没有坦诚,暗流涌动的时候好像有双无形的大手将信件传递给对方。

上晚自习之前,她在他家楼下等他,等他下楼。从楼梯里传来他的声音:妈,我去上学了。然后就是关门和下楼的声音,快步小跑,顿重有力,黎思清没有给她太多紧张的时间,楼梯转角一个出现,木屿扑上前去,一把崭新的不锈钢水果刀伸向他的脖子,木屿以为他会淡定地看着她,她没想到思清已经不信任她的冷静,坚信她是失控的疯子,做得出任何没有底线的事。

他用双手紧紧握着利刃,抬高拖拽抢夺,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她头顶传来他冷静没有温度的声音,你想杀我,有本事你就杀我。这声音与刚刚他与母亲对话的声音是如此不同,没有温情,只有狠戾。

她看见粘稠鲜血从他指缝中缓缓滑下,她松了手,心疼的痛感袭来,直冲脑门,握住刀柄的手瞬间就失去了力量,避免因抢夺造成更大伤害。

黎思清在她松手的瞬间快速将十几厘米的刀刃别在身后,另一只手抽出来制住她。木屿后悔用刀接近他,可他遇她毫不停留,不给说一句话的余地。她只是想跟他说说话,想面对面看一看他,全部的计划都泡汤。

她想问他是否交付过真心,是否用力地爱过她,再用这把刀自*,一刀插进心脏,结束这激烈又无休无止的跳动。她已经看见他与女友的公开合照,这是最终让她死心的导火索:他与一个看起来很稚嫩的女生合影,女生在照片里嘟嘴卖萌,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不止一张。

陈可欣说:他的品味可真差。他到底在干些什么。

陈可欣已经把黎思清骂得狗血淋头,思清在课间来到可欣的课桌前,恶狠狠地用手指点着桌面说:我和她的事你少掺合。

木屿与他从未有过合影,也从未将她公之于众,哪怕是作为朋友的时候也是放在隐秘,阴暗的角落,那是属于他们的秘密。她曾经为这样的独特而激动,如今看来,她的地位如同小三一样见不得光。而新恋情的消息能够在互联网社交圈快速蔓延,一时之间众人皆知,黎思清似乎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彼此伤害,不断引战。

她对他说,我不杀你,把刀还给我。

木屿伸手向他身后试探,思清左右躲避,狭小空间里他们移动对峙,不给她任何机会触碰到他的背后,用一只手牵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他感受到她身上求死的气息。

将刀隐藏在身体和墙之间,他用流着粘稠血液的手指摩擦她沾满泪水的脸,看着她瞪大的双眼,咬紧的嘴唇。两个人的校服上血迹斑斑,表情平静,似乎没有任何痛觉。

他闻到她身上的烟草味道,他说:“我们也曾这么近过。”听见这句话,木屿留下更多眼泪,但她感觉不到自己在哭。他们四目相对,木屿看着他的麻木,思清看着她的隐忍。思清搂住她。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她自己也能明显感知。

思清对她说:“我爱过你。”

思清拖拽着木屿来到校园门口,不让她乱跑,晚上光线昏暗,门口的门卫没有注意两个人身上的血迹,但是明显看两个人不太对劲,上前来询问。

木屿扭过头去沉默,他说,她不太舒服,我扶一下。

教室对面就是水房,她失去了一身的力量,任思清摆弄她,检查她身上的伤口。她看见思清将一手的血迹,在水龙头下冲刷,揉搓已经干涸凝固在皮肤上的血液,血水潺潺流进下水道,这都是他的血,从哪里流出这么多的。校服上衣一块一块因纠缠蹭上的印记,他试图清理干净,悄无声息地进到教室,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她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她将伤口放在水下面冲,思清一把抓住了她说,伤口不能沾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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