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越来越小，最后只是零落地飘散着几片雪花。公交车里开着空调，窗户上的玻璃被空调吹出来的热气蒸腾得蒙上一层雾。 简言抽出一张餐巾纸，擦去玻璃上的水雾。她看着外面被雪覆盖的世界，只觉得无比新奇。 她看雪，坐在她身边的人看她，一般无二地，看得出神。直到简言动了动身，权志龙才慌慌张张地，怕她发现他在看她，没话找话问了一句：“没有见过雪？” 她的视线总算从外面的世界抽回来，分了神就给他。 简言点头，“没见过，我们那冬天最冷的时候也才零下六七度，根本下不了雪。”所以见到雪才会那么兴奋。 “不过……”她有些遗憾，“雪好像小了。” “别担心。”他说，“首尔的冬天会下很多场雪，你以后都能看到。” 她笑，眼尾微微上扬，眼里仿佛映着晴雪的光，却不说话。 简言的眼睛很漂亮，权志龙一直这么觉得，现在才发现，她笑起来，更漂亮。 到了站，简言跟着权志龙下车，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书店，招牌很是显眼，字体的大红色在这素色的世界里仿佛是最亮的色彩。 “这是你说的书店？” “对。”他对她说，“跟着我走。” 他带她过马路，虚揽着她的肩。简言侧头看着他虚虚搭住自己肩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弯曲的弧度恰到好处。 很漂亮的手，如果弹钢琴的话会不会更好看。 她忽然生出这么一个想法，如此想着便出了神，连如何走进书店也不记得，直到又一次感受到暖气。书店的暖气开得很足，甫一进来有种微微眩晕的感觉。 大概是触目所及都是书籍的缘故，这里很安静，人们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交流都是压着声音说话。 店里放着一首英文歌，歌手的声音温柔，在缓缓唱着。 “Where the skies are blue to see you once again Over seas and coast to coast.” 让我到达那个天空湛蓝，能够看到你的地方。 哪怕翻山越岭，或漂洋过海。 简言乍一听到这首歌，笑容就跃上眉。她拉了拉权志龙的袖子，轻声对他说：“这是我非常喜欢的歌。” 他低下头问：“是什么歌？” 简言说出它的名字：“《My Love》”然后，小声地哼出接下来的歌词，她的英文带了点微微卷舌的音，唱出来却好听。 他放慢了呼吸，认真听她哼唱。 她半闭着眼，头随节奏轻轻摇晃。权志龙的心跳跃着，就这么看着她，听她唱，也会觉得无比开心。 简言哼着哼着就没有声音，她走出电动扶梯，说到了。 他们已经到了三楼，简言看到一排排教辅书摊开摆放在横板上，看得让人有些眼花缭乱，他弯下腰开始找。简言也一本一本找过去。 她有一本很想要的教辅书跑了好几家书店都没有买到，而权志龙说在这家书店有看到过，她就和他一起来到这里。 差不多把类似的教辅书都看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简言想要的一本。简言直起身，有些放弃了：“应该卖完了吧，这本教辅书挺畅销的。” “我明明看到过。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再找找。”权志龙还在继续翻找。 “没关系，找不到就算了。”她说。 简言其实没有抱多大希望，她已经准备买另外一本相似的教辅书。她走到一边，翻看其他的书籍，看了一会儿，回头，看见权志龙仍在找。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额头有细细密密的汗。 书店的暖气虽然开得足，但也没流汗的程度。 “没事的。”她想，是不是因为她的事让他感到负担，于是又说了一遍。 他停下，眼里歉意满满，“让你白跑一趟了。” “没有啊。”她举起手里的书，“我还找到其他想看的书。” 简言抱着书去收银台付款，收银台后摆放着许多海报，她一眼就看到那个不同于其他韩国明星的人。他半拿着衬衫的袖子遮脸，眼轻轻抬起，只是这一眼，简言从排队的队伍中走出来，抽出那张海报。 海报上的人是柏原崇，也是她曾在日记本里写过数百遍的藤井树。 权志龙看过来，简言拿着海报，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喜欢的演员。” “他是谁？” “柏原崇。”见权志龙一脸疑惑，她又解释了一句，“他演过《情书》。” 这部日本电影，显然权志龙没有听说过。 然后，简言和他说了一路这部自己最喜欢的电影。跳下公交车后，雪大了很多。沿途风雪里，她最后说了一句。 “如果当初藤井树把自己的喜欢说出来，告诉他暗恋的女孩，后来的事也许就不一样了。”还是有遗憾，对这段曾经只有一人知晓的暗恋。 权志龙转头看她，眼神认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在门口，简言向他鞠了一躬。 他目送她进去，才提了提他的书包带，往回走。他家的方向其实与简言的相反，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这个初雪降临的日子，她和他在一起。 只要一想起这个，就能偷笑出声。 离圣诞节没有几天，周围的气氛已经热闹起来，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各色各样的圣诞老人模样的装饰。 上完语言学校的课后，简言挡不住同桌的日本女生的请求，陪她来买圣诞礼物。那个微胖的小姑娘在选礼物的时候，脸红扑扑的，就像现在正热卖的平安果。 “买去是送给谁的？”简言随口问了一句。 女生的脸更红了，她抓着淡灰色的羊绒围巾，嗫嚅道：“是、是给宋君的。” 她明白了，捂着嘴偷偷地笑。 女生挑选好了礼物，就是那条她刚刚抓的羊绒围巾，一看就很暖和。要去结账时，她忽然对简言说：“言酱没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啊。”简言摇头。 “言酱也买个礼物吧。”女生说，“万一忽然有喜欢的人出现了。” 哪会这么快，她说，却还是跟着女生折回去买礼物。买来送给几个为数不多的朋友也好。 那时的中国没有过圣诞节的习惯，如果不是首尔过节的氛围太浓厚，她估计还想不起来有圣诞节这个节日。 外面又开始下雪，透过透明的橱窗玻璃可以看到雪如棉絮般一片一片接连不断。简言转头，见到墙上挂着的帽子，用温暖的橘色毛线织成。她对这种温暖明亮的色彩最没有抵抗力，于是伸手，把它拿下来。 “卡哇伊！”日本女生惊叹。 对于每种喜欢的事物，她们总爱说的形容词似乎就是卡哇伊。 不过这帽子真的好看，简言拿到手上，触感也十分柔和，如同陷入一片柔软中。 “很好看啊。”她说。 圣诞节那天对学生来说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照旧要上学，照旧需要早起去上早自修。首尔的冬天太冷，室外的温度到了零下十几度，仿佛连空气都是刺骨的温度。 简言戴着厚厚的手套和围巾，一进入教室全身紧缩的骨头舒缓开来，教室里有暖气，很暖和。 她摘下围巾手套，坐到座位上。一打开课桌，就是满满的礼物。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总是收到不相识的人的礼物，这些东西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但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简言收拾好东西，抬头望了一眼周围，她突然发现，教室里连日来一起相处的同学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 看起来更朝气，更明亮了一点。 每个人看起来都像静心打扮过一样，是为了迎接圣诞节吗？她想。 一位男同学被朋友推推搡搡推到她面前，在简言抬头看他的一瞬，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看着她，话如倒竹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往外蹿：“简言xi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约你出去。”中间连一点停顿也没有。 话说得太快，简言一下子没有反应出来，男生看她沉默，眼里燃起一丝希望。 她凭着零星听到的几个词，大概判断了一下他的意思。于是微微低下头，说了一声抱歉。 “不用感到抱歉。”男生虽然失望，但感觉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笑笑对简言说，“简言xi你今天很漂亮。” 简言愣了一下，还未说出谢谢两字，男生就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午休时，简言趴在桌上，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演算数学方程式。教室里没有几个人，大多还在吃午饭没有回来。 课桌被人轻敲几下，清脆的响声把简言从绕成一堆的方程式中拉出来。然后她就看见权志龙坐在她旁边，神秘兮兮的模样。 简言的眉上挑成疑惑的弧度。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他的双手背在身后，一直没有拿出来。 “圣诞……礼物？”她歪头。 “嗯――也算是。”权志龙笑起来，因为脸颊的婴儿肥，笑得眉眼都皱起来。 一见到他笑，她的心情就很好，就开始一样一样地猜起他的礼物。但没有猜对。 最后，她累了，干脆放弃，说：“到底是什么？猜不出来了。” 他很得意地拿出藏了许久的礼物。 简言好奇地凑过去，然后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她看着那礼物，四四方方的，连透明的包装纸都没有拆掉。 虽然冠以礼物的名称，但怎么样都掩盖不了它是一本厚厚的教辅书的事实。 简言叹了一口气，拿过书。 “你给我的礼物真别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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