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幕后只是一伙人,如今看来,起码有两拨,其一是清风阁,其二是昌王颢。那北辽人呢?是谁勾结了外番?
柳叶正欲与卓元关于孟皇后之事讨论两句。杨婶趁着他们说话的空隙,端了一托盘吃食进来,笑道:“大人,卓先生,你们是不是谈事情就不会饿了?”
卓元一笑:“杨婶啊,你以为我不饿啊,可是大人都没说要吃饭,我不敢提。”
不等柳叶开腔,杨婶拿起一只竹筷往他手背上一抽,嗔道:“大人不开口的时候,没瞧见你哪一顿就是饿着的了。”又拽过柳叶,“天大的事情要先吃饱肚子,饿肚子的大老爷怎么坐堂审案子?”把竹筷往柳叶手里一塞,“快吃快吃。”
其余人没有过来,杨婶送过来的就是两个人的份儿。
卓元夹了一块鱼在碗里慢慢挑着刺儿,“伯植,你说这个……”原本想说那具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尸体,转念一想柳叶已经几天不曾好好吃饭了,再说这个难免倒胃口,于是话到了舌尖转了两转,换了个话题,“若是这些事情都结束了,伯植你有何打算?”
柳叶正夹了一筷青菜,用碗托着慢慢吃着,咽下去后才抬起眸来,看着卓元缓缓道:“你觉得我有那个时候?”神色平常倒像是调侃。
卓元挑鱼刺的手顿了一下,皱了皱眉:“老说这些丧气话,没劲。”抬碗将挑好的鱼肉拨进柳叶碗中,“你就不能假设一下明日冷月就研制出解药了?又或者后天木青就抓到了下毒的人?”叹了口气,“你呀,对待其他事情不见得多悲观,唯独此事……唉。”
柳叶垂眸看着碗里的鱼肉,嫩滑细致,一根细小的刺都寻不见。“不敢期许,更不敢给你们希望。”伸出筷子夹了一点鱼肉,“与其承诺些做不到的事情,不如不许诺。”喉间一紧,忙将筷尖上的鱼肉送进嘴里,慢慢嚼着。
卓元沉默地看着她,每当她的难过的情绪藏不住的时候,总喜欢垂着眸,不让人看穿。原本只是一介小女子,软弱些又何妨,便是哭了又怎样?偏偏她总是这般死撑着倔强。
叹了一息,卓元盛了一碗饭,往嘴里扒拉了几口,又胡乱夹了些菜塞进去。心里烦乱的时候他吃起来便是这般地狼吞虎咽,似乎想用食物压制住那纷乱的心。
柳叶看着他大口扒拉着将一碗饭吃下,放下筷子与他道:“孟皇后打入了冷宫,你听说了吗?”
卓元搁下筷子,摸了只茶杯倒了杯热茶推给柳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听说了,据说是用媚药惑主,这样的罪名……啧,惩罚轻不了。”眸光一闪,看着柳叶,“你不会是这事儿也要管上一管吧?”
柳叶看着他,不说话。
卓元将手中的杯子一放,正色道:“这世间的事并不是都能凭着一腔热血都能办成的。那后宫之中尔虞我诈与朝堂相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此事兹事体大,不是你一个区区五品大理寺少卿能管得着的。”
柳叶默然看着他急得差点儿暴跳起来,抬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茶水,才道:“我说要管了?”
卓元愣了一下,“你不管么?”
柳叶微微偏了偏头,双目微微眯起,好奇道:“你想我去管一管?”
卓元:“那你跟我说此事是为何?”
柳叶叹了口气,将茶杯嗒一声放下,“无非是想与你分析分析,这孟皇后一向端敏,难不成突然着了魔,会干出这等蠢事。莫说如今圣上膝下只有福庆公主一个孩儿,退一步而言,就算其他妃嫔诞下皇子,也得尊她一声母后,她何苦来哉。”她并没有将单祁的话说出来,因为孟皇后之事出得快,处理得更快,一干相关人等几乎是同时被拿进慈安院,这像是一场事先策划好的大戏。
卓元:“自古皇家多薄情。你想再多也无用,女子进了那一道宫门,生死荣华便只系在一个人身上。”
柳叶靠着椅背,抬首,望着屋顶微微出了一下神。若是没有十年前那一场,如今的自己会不会也在那高高的宫墙之内?日日扶门,只盼一人来,那种滋味想一想都不是好受的。突然间,她释然了,不管曾经多么动心,他终究不是良人。
“我想去见一见英儿。孟皇后的事情咱们擦不了手,却可以从旁侧打听一番,兴许……”与昌王府有些瓜葛,还有那个小黄门没头没脑的那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这一直以来只是她的感觉,并无实证。
卓元颔首:“此时发生得太巧合,兴许与昌王府的案子有关联,只是外臣如何能见后妃?”
柳叶望了卓元一眼,眼角不自觉漾出一丝会心的笑纹。
这个见面的机会却不料很快就来了。
宫里的妃嫔有特赐召母亲姐妹相见的省亲机会,只是一般宫嫔兴许数年才能得到一次,而得宠的就有可能一年能有一两次,英儿作为身怀皇嗣的宠妃,自然有着不一样的特权。
柳叶一身朴素的女装,发髻低绾,在宫中不可面覆薄纱,只好勾着头,看着前边小宫娥的脚后跟亦步亦趋走在青石铺就的宫道上。
两日前,她在宫门外碰见进宫请安的佶儿,随口说了一句,刘美人的姐姐想她得紧,巴巴从乡里赶来汴京,却只能望着宫门兴叹,最后踅摸到了他的府上。说完之后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道:“回府我便劝劝刘家姐姐,哪儿来回哪儿去。这深宫内苑的,是想见就见的么?”
赵佶闻言,道:“这有何难,刘美人如今怀有身孕,只需在皇兄面前说句话,岂有让不远千里而来的姐姐带着遗憾回去的道理。”
如此这般,宫里的小黄门很快就将口讯带到了柳府,正月二十二,刘美人在滴翠宫接见刘家姐姐。
“刘家姐姐”勾着头跟着小宫娥拐过一道弯,继续往前行。滴翠宫在睿思殿不远处,柳叶在心里盘算着,这条宫道走到头,再在前方往西一拐,应该就是滴翠宫了。
小宫娥粉色的鞋后跟在浅淡的裙摆下一起一落,犹如两只灵活的小兔儿交叉着往前蹦,她就不紧不慢隔着三步的距离跟着。
蓦地,那一起一落的小兔儿顿住了,柳叶连忙收住脚,堪堪稳住没踩上去,就听得小宫娥砰一声将脑门磕到地上,低声与她道:“圣上的车撵过来了,快跪下。”
柳叶跪到小宫娥身侧,学着她的样子,将脑门顶到地上,一动不动。
车轱辘压着青石铺就的宫道,辘辘而来。小宫娥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个时辰他不该是在小东殿里头百官轮对么?怎么就回了后宫?”柳叶心里打着鼓,头却是毕恭毕敬地勾着没动。
“官家,您嘱咐一声,老奴就给办了,何苦跑这一趟呢?”
是郝随的声音,这个声音已经有段日子没听见了,还是那般谦卑恭顺,能把谄媚玩到不露痕迹,也是不容小觑的人才了。
赵煦淡淡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头顶方传来:“皇后向来端敏,出了这样的事情朕岂有坐视不理的,慈安院里头你多费心,瑶华宫朕还是要亲自走一趟的。”
原来是孟皇后的事情。瑶华宫?孟皇后的凤印都还没被收回,人怎么就在瑶华宫了?
车轮辘辘从小宫娥和柳叶面前过去。
听见赵煦问:“道边上的那个是谁?”
郝随答:“刘美人老家来的姐姐,今日进宫探望美人来的。”
赵煦似乎淡淡应了一声。
等车轱辘拐过弯,跟在最后头的小太监的衣角都看不见了,小宫娥才爬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尘,把柳叶拉起来,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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