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知道,皇帝已经废除了诏狱中太过残酷的刑罚,比如铁链穿琵琶骨等致人伤残的酷刑,否则他绝不会这般好端端的坐着。

纵然如此,柳如是一见他的背影,仍然泣不成声,“夫君……”

钱谦益不禁又惊又喜,紧紧抓住牢笼,“你怎么来了?”

柳如是抓住他的手,触手冰凉,“奴家怕夫君受苦,带了些酒菜和衣物。”

“你这又是何必,为夫……”钱谦益心知必死无疑,这衣物和酒菜又有何用,又想起这话说出来徒增伤感,便不多言。

她身后两名锦衣卫并没有开门的意思,柳如是无奈,将一包衣服从牢笼缝隙中塞给他,那食盒太大,只好一一取出酒菜,摊在地上。

钱谦益看见有金陵盐水鸭、芙蓉鲫鱼、归芪乌鸡汤等,全是他爱吃的,知道柳如是的用心,不知怎么的,心中豪气突然化作了酸楚,早知如此,又何必为了功名利禄苦苦支撑?以前他一直骗自己是为了大义才做官,此时才发现未必没有自己的私心。

他暗骂自己死到临头后悔又有何益,索性不想,取了杯酒,一口喝下。

柳如是夹了一筷子鲫鱼,他也大口吃下。

他吃得急了些,不小心被一根鱼刺卡住,神情痛苦,咳嗽了几声。

恍惚间,他依稀听见了钱谦智的呼喊,临别的场景忽然异常清晰。

他想起来了,钱谦智喊的是“小心”,绝对没错,后面好像还有话没说完。

钱谦智为何突然让自己小心?小心谁呢?皇帝吗?

不可能,如果是小心皇帝,钱谦智早就有机会说了,又怎会等到那时,何况这话说了白说,皇帝要杀自己,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再小心也没用。

这个人一定在现场,钱谦智显然看见那人,想到了什么事情才出声示警,钱谦益极力回想当时场景,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熟悉的笑容。

不错,陈铭扬也在现场!

难道是陈铭扬?钱谦益简直不敢相信,胸中怒火顿生,忽然一阵急剧的咳嗽,那根鱼刺被咳出来了。

柳如是见他难受,舀了一勺乌鸡汤喂他,被钱谦益一把推开,汤匙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在柳如是惊讶的目光中,钱谦益边咳边叫,“我招了,我全招了。”

林睿听见动静已赶到,闻言大喜,“主使是谁?”

“我怀疑是陈铭扬。”钱谦益竹筒倒豆子,将画舫上的情形一一说出。虽然仍有疑心,但是他绝不能让钱谦智死得不明不白。

忽然柳如是惊叫一声,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只老鼠正在地上抽搐,嘴巴上还沾有白色的汤汁。

“原来你就是刺客,抓起来!”林睿看着那碗汤,怒喝一声,刀锋直指柳如是的咽喉。

两名锦衣卫抓了柳如是就走,钱谦益急道:“林将军,我以性命担保,刺客绝不是她。”

“那这怎么解释?”林睿指着地上的汤。

钱谦益无法解释,说话间柳如是已镇定下来,心中一动,“奴家知道怎么回事了?”

听她说完路上的冲突,林睿大惊,这主使居然如此阴险,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毒辣,不仅在自己眼皮下进行,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估计皇帝和首辅也猜不到。

好在他抓人不需要什么证据,即刻召集人马带着钱谦益直奔陈府。

陈府内,陈铭扬和上次那三人正在喝酒。

一人叹道:“本以为崇祯会大开杀戒,谁知雷声大雨点小,想趁机造势也不行了。“

另一人一脸惊慌,“何止呢,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会有刺客冒出来,此事非同小可,万一钱谦益抖出来,咱们几人怕是要去地府见了。”

那疤脸人喝道:“怕什么,陈老爷神机妙算,自然有法子保住咱们,对不对?”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已经转为讨好。

“老夫可没什么法子,不过钱谦益突然得了什么急病就不好说了。”陈铭扬脸上笑嘻嘻,心里却郁郁满怀,利用钱谦益的东林党激怒崇祯只是目的之一,设下杀手伺机暗算崇祯才是重中之重,没想到反而搞得自己损兵折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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