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信息不对称又一次让关尚陷入尴尬的境地,有些情况他的记忆中并非没有,但总要别人提起时才能浮现出来。好在面对尴尬他可谓是经验丰富,首先微表情控制住,要让对方觉得他们的嘲讽落到了空处,再露出“不知者不罪”的宽恕性微笑,把“胸有成竹”四个字表演在脸上,对付王都修这等缺乏城府见识不多的小派弟子,这也就差不多够了。
“都修话虽不中听,却让我深感欣慰,小关在此向都修致歉。”关尚表情戏做完,慢慢整理一下衣角,正正经经地向王都修揖了一礼。
“哼,知错了?”王都修满脸不屑。
“都修自比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的鸾凤,不会与我这只猫头鹰抢这腐鼠一般的好处,足见都修的志趣高洁。想来就算好处再多,在都修眼中永远都是腐鼠,自然也决不肯污了鸾凤的名节。我先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愧不能已,以后自当谨守界限,哪怕手里的腐鼠堆成山,也不可沾染到都修近前。请都修放心,小关保证以后不让都修见到碰到腐鼠的一丝一毫!”
“你……”王都修从没想过这个憨厚了十年的小子居然能言辞犀利地给他顶撞回来,果然被堵得脸色半青半白。他还没意识到,关尚在话里悄悄偷换了概念,把“做生意赚不到钱”变成了“赚到钱也不分给你”,原本关尚的尴尬就转移成了他王都修的痛处。大抵这些低水平上位者的思维是,我可以看不上,但你不能不给,我不要是我高风亮节,你不给就是打我的脸。
现在关尚就当着一群同门和下属的面,打了他的脸,他还没法反驳,因为人家明明是顺着他的意思说的。
关尚却还没说完,续道:“至于两位同门不幸,我身为参加了道役的一员,比王都修更加心有戚戚焉。道役艰险,众所皆知,这不是第一次道役,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次遇难的是邓师兄和孙师兄,下一次又是谁?我之所以提请掌院安排这项差使,不外是希望为咱们金水院多挣一点点资源,让下回参加道役的同门多一点点度过危难的机会!我之悲悯自在心中,又何必放在脸上演给别人知道?”
这几句话呛下来,一群同门倒有好几个面带惭色,亦或若有所思。邓三郎和小孙在派中当然也不是多受欢迎的人,遇难的消息带给他们更多的是惊讶而非悲伤,只是身处众人之中,不得不配合做出哀痛之状罢了。但关尚刚提出的“下一次是谁”,却是真正的灵魂拷问,提醒着他们,如果不想步邓孙二人的后尘,怕是该早做打算。
“你可以啊,平素装得木讷,没想到竟是如此伶牙俐齿……”王都修气得指向关尚的手都在不停颤抖,“本性掩藏十年,可见心机之重!不行,我得去提醒掌院,早早将你开革出金水院为妙,还敢交付什么差使?”一甩袖子回前厅找掌院去了。
关尚确信他会碰一鼻子灰回来,也不在意,说不定老掌院正站在里面趴门缝听着外头的吵闹呢……
一群看热闹的同门自觉无趣,纷纷散了,倒是管理内职的另一位刘都修又仔细打量了他好一会,还似乎朝他点了点头。
二十多人的小门派,一天还这么多事,累不累……关尚看见刘都修的小动作,马上明白这位跟刚才的王都修不对付。但想想也是,当年自己的小公司,也是从几个人十几人这么做起来的,哪怕一个部门只有两个人,也能给你搞出各种故事,让人疲惫不堪。
人性这东西,不分种族,不分国度,不分世界。
不想这么多,金水院这点利益小到他都看不见,赶紧把信送出去是正经。然后他还要出去跑市场,走商户,了解在这个世界做生意所需要的一切。
不能再让对信息的无知成为自己的绊脚石了!没有互联网的社会里,我必须重新习惯用一张嘴和两只脚当做搜索引擎……
河关县城只有一条不长的主街,两边囊括了除金水院外县里几乎所有重要的所在——其实也就是一座县衙、两处稍大的酒楼、五六间各色商铺以及几家作坊。街上以行人为主,所以尘土还不算严重,偶尔一个骑马的人飞驰而过,大家便一起驻足掩住口鼻,等飞扬的沙尘慢慢散掉,再齐声咒骂。
庆云阁的联络点就在县衙隔壁,荀络上次给他指过的,关尚很快确认了门脸,上前叩门。
“你谁?”迎面又是一张死鱼脸,关尚也是纳闷,为什么道门的修士大多数都喜欢摆这种爹不亲娘不爱的“冷酷到底”表情,看起来荀络真的是个异数。
“在下是金水院的关尚。”关尚客客气气,“想给贵阁荀络师兄寄封信,他说可以交到这里。”
“荀络?不认识。”死鱼脸道,“寄信可以,二十文通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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