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生这次的怒气来的又急又凶。

印象中,景行几乎没见过他这么严厉的时候。

哪怕是之前他闯祸被抓进了警署,顾寒生也不曾如此对待过他。

此刻,顾寒生不像是一个严厉的兄长,他更像是刽子手,一字一句都在凌迟景行,仿佛在顾寒生眼中,祸事还未酿成,而景行俨然已经成了杀人凶手。

被他踢过的腿弯疼痛不堪,景行咬牙忍着,承受这痛,也承受着顾寒生的怒气。

老宅客厅里除了顾寒生和景行,还有温明庭跟管家梁清,还有其他站的远远的三三两两佣人。

景行抬头倔强地望着顾寒生,自知自己做错了,但是那眼神依旧硬气,他说,“我没想过害她,我怎么可能害她……”

“我准你开口了?!”男人冷漠凌厉的嗓音打断了景行的话。

他负手站在景行面前,低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冷嗤,“我不止一次说过,你今年二十岁了,不是两岁,也不是十二岁,你什么时候能成熟点?”

“觉得能够避开我的眼睛找到阿云待的地方,你很自豪?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觉得自己能翻到天上去了?!”

顾寒生说话,温明庭眼睁睁地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慢慢有收紧的趋势,她有些吓到了,上前来,“寒生,冷静点,阿行肯定不是故意的!”

若是以往,老太太上前来,景行怎么也得撒两句娇,但今日,他跪的笔直,只紧紧抿着唇。

而顾寒生也跟以往不同,他没给老太太面子。

他再度冷嗤,盯着景行看,良久才启唇,“今天晚上顾宅是容不下你了,是我送你走还是你自己走。”

梁清一脸凝重,看了温明庭一眼。

这种时候,她们上前也没有用。

景行朝楼上看了眼,忽地就站起身,牵着阿云就往外头走。

阿云是顾寒生的狗,就算被责罚了,它还是向着顾寒生。

景行牵着它走到门口,这狗便不愿意走了,它高傲地坐在门口,也不看顾寒生,但就是不愿意跨出这门半步。

景行拉了两下没拉动,扔了狗绳,将衣服上的帽子往自己脑袋上一压,埋头冲进了风雪里。

“阿行……”温明庭在身后喊。

“让他走。”身后,顾寒生淡淡地出口。

凉纾在楼上休息,自然不知道楼下刚刚发生了一场硝烟。

等顾寒生上楼时,这位刚刚发过火的男人已经换了另外一种情绪。

他知道凉纾没有睡着。

顾寒生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这事怨我,以后我再不让阿云出现在你面前,嗯?”

女人拥在被窝里,脸朝着落地窗的方向,没有任何回应。

出现这样的状况,顾寒生也不恼,他手往被子里伸,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她的手。

凉纾受惊一样地想抽回自己的手指,但是女人跟男人的力气没有办法比,她抽不开。

“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晚上这一出,我不会带你来顾宅,别生我的气,嗯?”

又是一阵寂静。

眉眼温和的男人唇边噙着一抹笑,很好地掩盖了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眸子里的点点算计的小心思,他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指,方才开口,“老太太这会儿还在楼下自责呢,生怕我们之间关系会僵。”

得,开始搬出老太太来压她了。

凉纾这时翻了个身,她抬眸冷淡地望着顾寒生,唇色淡薄,“我们之间关系好过吗?”

闻言,男人浓黑的眉不动声色地慢慢皱起。

“老太太不知道我们这个婚姻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也不知道吗?是我凉纾不知天高地厚逼你的,这就是我们之间现在的关系。”

不知道是他刻意失了力道还是怎么,手上一痛,凉纾默默地皱了眉。

良久,顾寒生才说,“你觉得如今在世上,还有谁能逼我?”

这个问题凉纾没有深想,更加没有懂这句话里掩盖住的更加深层次的意思。

她趁这会儿直接抽回了自己的手指,随后提高了被子将整个脑袋都给蒙住,“谁敢逼你。”

男人蓦地失笑,谁敢逼他?

除了她还能有谁?

顾寒生伸手去掀她的被子,他力气大,自然是轻轻松松。

他没给凉纾反应的机会,而是倾身上前,右掌按着她的肩膀,低头静静地看着她脖子上的伤痕。

这会儿被医生包扎过了,也看不出来什么。

他再凑近了些,鼻尖几乎就快要触及到她的脸颊了,属于男人的好闻的木质清香缓缓窜入鼻息,他说,“痛不痛?”

简简单单的一句痛不痛,却不曾想直接逼出了凉纾的眼泪。

一滴透明的泪没入她浓黑的发间,凉纾闭上眼睛,没说话。

唇上一热,是他在吻她。

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更加没有情欲的意思。

他说,“以后阿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向你保证?”

凉纾倏然睁开眸,看着他,“老太太大概跟我提过阿云之于你的意义,因为一个我就这样让它再也见不到你,这样值得吗?你又舍得吗?”

他好笑,“一个你?”

他大掌轻轻顺着凉纾的长发,低头在她眉心处吻了一下,“顾太太,你太看轻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了。”

凉纾手指悄悄地攥紧,她慢慢闭上眼睛。

这话的治愈效果太强,以至于凉纾此刻心里开始蔓延开酸酸软软的疼痛。

她手指紧紧掐着手心,在心里告诫自己,有些东西是毒药,她碰不得。

这短短的二十多年,她一路走来,经过带刺的荆棘,这一路没有开出过任何花,有的只是满目疮痍。

满目疮痍的不仅仅是她二十多年来走过的路,还有她的心。

而于这一路经历过她的人来说,她又何尝不是这些人的毒药呢?

她曾经发过誓,江平生是终点。

她再不会去祸害其它任何人了。

但曾经在她身上、心口上留下过一道道伤痕的人,她不会放过。

这晚,顾寒生怕凉纾心里会留下对他的阴影,他对她说,“你去寒山寺给老太太求平安符,身为她的儿媳,能想到这一层,我很感激你。”

“顾宅你来的次数少,我们领证到现在,甚至连老太太你都接触的少,但这短短的相处之中,能注意到她喜欢什么,也属实难得。”

“老太太信佛,我不信佛,可我却时常听她说,她说,人到世上走一遭,除了要看美丽的风景,还要去经历自己的劫,所以不论大小,都算是劫,阿纾这样想,能不能释怀一些?”

能释怀吗?

凉纾觉得不能。

但他这个语气,明显就是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哄了。

“那为何别人没有这个劫?”

男人将她揽入怀中,沉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别人还没那个机会。”

凉纾沉默了。

若是此时有人问她:你跟顾寒生结婚这一月余,他对你好吗?

她肯定会答:好。

作为丈夫,他无可挑剔。

甚至是事事都做到了事无巨细。

他们之间本来毫无关联,她靠着不光彩的手段上位,成为他的顾太太,夺走了这本来该属于他白月光的位置,为何他不恼?

这个问题,凉纾注定想不通。

她是感激顾寒生的,偌大虞城,曾经差点没有她的容身之处,而未来,大概也没有。

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紧紧依附住顾寒生。

……

这晚,凉纾窝在顾寒生的怀中想“地狱”二字。

传统意义上的地狱,指的是或者在人间十恶不赦的人,死后要去的地方。

地狱里哀鸿遍野,酷刑磨人。

而现在的地狱,虽然实质变了,但本质不变。

一样折磨人。

凉纾在想,属于她的地狱会是什么?

同样是这晚。

已经过了深夜十一点,陆瑾笙刚刚结束一个饭局。

陈羡掐着时间给他来电,“陆先生,您恐怕需要来一次医院。”

十一点半,雪下的愈发紧。

陆瑾笙开着车往医院驶去,大冷的天,路面湿滑,他车速不快,却开着车窗。

冷风呼呼地从大开的窗户里灌进来,可陆瑾笙却好像根本就不怕冷似的。

而此时的程歌苓在做什么呢?

她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细小的针头,针头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陈羡站在门口,她唤醒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陆先生已经在路上了。”

程歌苓缓缓转头,她听到了陈羡的话,可现在她满脑子浮现的都是今天上午突然出现在病房里的那张脸。

陆瑾笙来时,带着虞城深夜里的风雪。

听到开门声,程歌苓眸光一闪,她甚至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赤脚走下床,一下子扑到陆瑾笙的怀中。

她将自己指尖捏着的针头给扔了,双手紧紧搂着他,将苍白的脸颊贴在陆瑾笙冰凉的大衣外套上。

“瑾笙,你终于来看我了。”

男人身上很冷,他就这么站着,低头看着埋首在自己怀中的脑袋。

过会儿,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不是受伤了,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他朝沙发走去,程歌苓跟在他身边。

大衣被他随后脱下扔在一旁,他坐下,程歌苓也顺势就坐在他身边。

她将自己还缠着绷带的手腕给露出来,“这里,疼。”

伤口被白色的绷带给缠紧了,陆瑾笙唇畔染着一抹笑,但是眼里没有,他执起程歌苓的手,大拇指刚刚好就按在她伤口的位置。爱我i5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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