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在程歌苓那双无辜可怜的眼神里慢慢用力。
程歌苓原本就苍白的一张脸,眼下因为疼痛变得更加的苍白了,她右手紧紧抓着陆瑾笙的衣衫,没忍住叫他的名字,“瑾笙,疼……”
慢慢的,有红色痕迹在白色的绷带中间蔓延开来。
陆瑾笙放开她的手,他在笑,笑意阴柔,“苓苓,既然现在知道疼,那割手腕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呢?”
她咬牙,一滴泪猝不及防地从眼眶中滑落,然后倏然扑进他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不该割腕,我知道我这样很让你瞧不起,但我只是爱你,我只是爱你而已,这样也有错吗?”
有眼泪蹭到陆瑾笙的衣服上,他伸手扯了一张纸将她的脸抬起来,动作温柔地给她擦着眼泪。
他说,“有多爱我?”
程歌苓抽噎着说,“我不当明星了,我只要在你身边就够了,好不好?”
“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嗯?”
又有热泪落到陆瑾笙的手指上,他低头瞥了眼,半阖眸,松了钳制她脸蛋的力道。
程歌苓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我……”
那句我想当你的妻子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但是程歌苓现在学乖了,她不敢赌。
她说,“我不说了,你不喜欢的话我再也不说了,只要你身边没有别人就行了,就这样挺好,挺好。”
陆瑾笙不说话了。
他就这么盯着她的脸,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
可程歌苓这次不像往常,她绷不住眼泪。
陆瑾笙脸色从温淡阴柔转不耐烦,他重新捏上她的脸,冷声道,“不准哭!”
可程歌苓忍不住啊。
她努力忍住眼泪,下唇几乎快要被她给咬破了。
终于,她说,“瑾笙,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尽管她在想,可程歌苓绝对不敢再提结婚二字。
陆瑾笙中途出去接了一个电话,他的外套就大喇喇地放在一边,程歌苓坐在一旁盯着他的大衣外套就跟魔怔了一样。
她咬着牙,告诉自己,就看一眼。
说完,她伸手摸过去,将陆瑾笙的钱夹给拿了出来。
只是,太不巧。
陆瑾笙忽然就进来了。
他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电话,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程歌苓手中的钱夹掉落在地上,她瞳孔极具紧缩,张了张口。
男人走了过来,他将地上的钱夹捡起来,又重新塞回程歌苓手中,嗓音温柔,“找什么?”
她摇摇头,将钱夹塞回他的外套口袋里。
病房陷入一阵安静。
程歌苓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窗前抽烟的男人,他面前那扇半人高的窗户被大大开着,外头风雪很大,冷风全部往这里面灌。
恍惚间,程歌苓甚至觉得有雪花飘到她的脸上,凉冰冰的。
她打着哆嗦走到他面前,“瑾笙了,我太冷了,你把窗户关上吧。”
因为这开着的一扇窗户,室内的所有热气仿佛都被吸走了。
陆瑾笙狠狠吸了一口烟,转身时,他将所有的烟雾都吐到了程歌苓脸上,程歌苓被呛得喘不过气来,她不住地咳嗽。
男人见了,将香烟放在唇间咬着,然后俯身将她抱到床上,背后,他宽阔的身躯好似挡住了所有的风雪。
程歌苓心头暖意渐起,她坐在床上抬头看着上方脸色难辨的男人。
下一瞬,只听他说,“苓苓,很冷吗?”
没等程歌苓说话,头顶的声音继续传来,“还记得你遇到我的第一天吗?那时,你何曾喊过一句冷。”
三年前那个晚上,程歌苓蹲在停车场附近的灌木丛底下,也是这样的天气。
陆瑾笙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他蹲下身子,跟她目光平视着,他问她:“冷吗?”
那个时候的程歌苓其实已经感觉不到冷了,她觉得那是活人的回光返照,她感受不到饿也感受不到冷,但她浑身都在发抖,可她还是摇摇头说,“不冷。”
接着陆瑾笙就将她抱到车上去了。
然而程歌苓不知道,多年前也有一个小女孩蹲在被积雪覆盖着的灌木丛下,她衣衫简单陈旧,根本都不能御寒,但那么冷的天,她连发抖都没有。
程歌苓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她看着他,“我也想问问以前的我到底去哪里了,都是你太好,几乎让我失去了自我。”
这话让陆瑾笙恍惚,竟然有人说他好?
他将手上的烟蒂扔到床头柜上她喝水的杯子里,“真的想跟我结婚?”
闻言,程歌苓瞪大眼睛,随后点了点头。
她想,她怎么不想。
她很爱他,而且她的父母也很喜欢陆瑾笙。
程歌苓说陆瑾笙好,那陆瑾笙到底有多好呢?
两位老人第一次坐火车从边陲小城来看她,是陆瑾笙安排了司机专门去火车站接的。
程歌苓和父母一起吃午饭,他工作那么忙也要赶过来,虽然没一起用餐,但跟两位老人家匆匆忙忙说上两句,随后说把钱记他的账上。
他甚至为了她,还另外买了一套很大的公寓。
她的父母都说:好孩子,你找了一个好男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她提出跟他结婚那晚,她差点被他给掐死。
后来他蹲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程歌苓陷在那样的眼神里,像是突然间就满血复活了般,她当着他的面脱了自己的衣服。
他让她死,又让她生。
他从不碰她,就算她羞耻地将自己暴露在他面前。
这才是程歌苓割腕的真正原因所在。
此刻,他问她是不是真的想跟他结婚。
程歌苓的回答是:她想。
她看到陆瑾笙笑了下,眼尾掠过点点凉薄的狠意,这回他说的话程歌苓听清楚了。
他说,“乖女孩,我该奖励你,她不敢下的地狱,你敢。”
他/她不敢下的地狱,你敢。
程歌苓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只是呆怔地看着陆瑾笙。
陆瑾笙傅寒声拍了拍她的脸蛋,“再有一下次,你身上的血流干了我也不会来看你一次,记住我说的话。”
……
这一晚,凉纾随顾寒生宿在顾家老宅顾寒生的卧室,现在更是两人的婚房。
这一晚,陆瑾笙唇间含着一支烟从医院大门口出来,风将他的大衣一角吹起,他抬头看了眼漫天的飞雪,眯起了眸子。
这一晚,曲桉拿着从凉纾那一侧的床头柜里发现的避孕药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心里纠结异常,她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顾寒生。
对于孩子,曲桉觉得顾寒生是期待的。
凉纾身体不好,他不止一次叮嘱过自己务必保证太太的食物营养均衡,所以睡前一杯热牛奶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当然了,还远不止这些。
前两天凉纾感冒,老太太专门赶过来照顾她,还带了给凉纾调养身子的药。
当时,曲桉从门口接了温明庭进来,恰逢顾寒生从楼上下来。
温明庭跟顾寒生说,“阿纾身体不好,这药熬来给她吃了,补一补。”
闻言,零号公馆男主人快步走上前从温明庭手上拿了那包药,他低头认认真真地翻看着,温明庭问,“你看什么呢?”
曲桉只记得,明亮的光线下男子眼神难得温和,他唇边绽放出一抹笑,说,“阿纾不喜欢吃苦的东西,我找找,把有苦味儿的药材都挑出来,只将甜的留下。”
温明庭瞪了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在胡说八道。”
顾寒生笑了笑,随后揽着温明庭的肩膀,“调养阿纾的身体得慢慢来,就算是药补也得分人。”
但温明庭不高兴了,“那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男人嘴角有融融的笑意蔓延开,“正在努力呢。”
说完,顾寒生还是将手中的药递给曲桉,说,“曲桉你拿去好好放着,最好是在老太太的监督下把这药给煎了。”
这打趣的话惹来温明庭的不满。
曲桉离开时,耳畔还隐隐约约传来温明庭跟顾寒生的声音。
温明庭问:“老实说,你是不是还不想要孩子?”
顾寒生答:“哪能不想,再等等,等阿纾身体好些了……”
而如今,曲桉在那侧的柜子里发现了避孕药,这事该不该告诉顾寒生,让曲桉犯了难。
……
第二天早晨。
顾寒生比凉纾醒的早,下楼时,刚好看到温明庭正拿着凉纾上次送给她的围巾在脖子上比划,见到顾寒生下来了,温明庭忙说,“昨晚我打阿行的电话他没接,你赶忙找找,看看他昨晚是在哪里住的?”
“没事,别担心。”
“哪能不担心呐,我说你也是,阿行也不是故意的,你昨天晚上的话说的太重了。”
顾寒生看着温明庭脖子上的围巾,那针脚让他眉头微微拧起,他笑,“重点儿才能长教训。”
“阿纾呢?”
“还早,让她再睡会儿。”
温明庭在沙发上坐下,“你们这婚礼没办,婚纱照还是得先拍了。”
顾寒生摩挲着手中的手机,笑笑说,“在计划中了,婚纱制作花了些时间。”
没有婚礼,但婚纱是必不可少的,这不仅是温明庭的意思,也是顾寒生的意思。
昨天晚上因为凉纾被阿云咬了,那通电话没能打成。
顾寒生这天早上,拨通了那串只看了一次就嵌入脑海中的数字。
从现在开始。
从这个电话号码开始。
他的顾太太将被他一层层地剥开,看看她身上到底都藏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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