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世子徐徐踏入衙门。

庆王和庆王妃愣了愣,互相对视一眼,迅速抹掉眼泪,优雅地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双双捂着胸口道:“确实叫人痛心!”

楼喻递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行至焦尸旁,突然惊讶道:

“哎呀!这玉佩我刚刚送给了郭棠,不会吧,不会吧,郭大人,这不会是郭棠吧?”

郭濂懵了懵,陡然暴喝出声:“你说什么?!”

楼喻眼也不眨道:“我约郭棠去南市,分别时他看中我的玉佩便要了去,未料竟在此处见到玉佩。”

“”

衙门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是说被烧死的是庆王世子吗?可是庆王世子突然活生生出现在衙门,还口口声声说拿着玉佩的是郭少爷!

这还能更意外点吗?!

府衙一众官吏和衙役,皆噤若寒蝉。

其中有部分官吏清楚郭濂今日所图,本来还在期待胜利即将到来,可现在呢?

这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一些不知情的,只觉得这件事反转太多,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没法定论。

委实太过精彩!

郭濂不敢置信:“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楼喻眨眨眼,一脸同情地说:“这尸体也认不出来,或许不是郭棠呢。”

郭濂有那么一瞬间,化身方才的庆王和庆王妃。

心脏痛得连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他完全不想相信楼喻的话,可是楼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郭棠真的出事了?!

“报”

又一个衙役急急忙忙跑来,满头大汗道:“禀大人,东门八里外忽有强匪出没,田庄损失惨重!”

郭濂双眼一黑,东门郊外的田庄,不就是他和郭棠定好藏匿楼喻的地方吗?!

怎么又冲出一群强匪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骤然看向楼喻。

世子殿下神色恬淡平和,迎上他目光时,竟还微微笑了一下。

郭濂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他颤着手指向楼喻,“你你”

楼喻抬手相请:“这具焦尸到底是不是郭棠尚需商讨。郭大人,不妨入内一叙?”

话说到这份上,郭濂要还是听不出来,他就真的蠢了。

如果他不妥协,保不齐郭棠会变成真正的尸体。

他胸膛起伏不定,目露凶光,粗哑着嗓子道:“楼喻,府衙外有重兵把守,你若想作乱,还得问过他们的刀口!”

如今庆王一家三口都在府衙,如瓮中之鳖。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想逃也逃不出去。

楼喻轻轻一笑,矫矫不群,玉面生光。

“郭大人,你指的是城中仅剩的数百驻军?很抱歉,他们眼下自身难保。”

话音刚落,府衙外整齐震天的脚步声传来。

一名穿着玄衣、腰系朱带的高大男子带兵而入,均手持利刃,威风凛然。

“属下李树,叩见王爷、王妃、世子!”

众人皆目瞪口呆,神色震颤。

楼喻问:“情况如何?”

李树朗声道:“禀殿下,城内驻军已悉数被俘,武库也已攻破!属下已率一千府兵包围府衙,前来解救殿下!”

所有人:啥玩意儿?解救谁?这位仁兄说话挺讲究啊。

郭濂面如死灰。

他难以置信,死死盯着楼喻,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说实在的,仅凭三千府兵掌控全局,楼喻在很大程度上得感谢当今圣上。

皇帝对边防不上心,朝中又是各方权力争夺,导致大盛对北蛮的第二道门户庆州府的兵力严重不足。

若是换成吉州府的数万驻军,楼喻根本不可能正面刚。

他神色悠然:“郭大人,郭棠生死未卜,还等着您救他呢。”

这是裸的威胁!

郭濂一下子就想通了。

所谓的强匪袭庄,所谓的盐场暴动,都在楼喻的谋划之中!

他根本不知道,楼喻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够反制他儿子,能够让盐工适时地暴动。

太可怕了!

刹那间,他竟对面前这个稚龄世子生出浓浓的畏惧。

郭濂不禁环视周围。

“世子被烧死”一事,将府衙几乎所有的官吏都引了过来。

这本是郭濂想看到的场景。

他想在众人面前将庆王府压入泥淖里,再也翻不了身。

可现在,这个小丑成了自己。

而他的心腹手下,往日阿谀奉承,今日呆若木鸡,在楼喻的强势下,竟连同他对视都不敢。

他掩面长叹一声,原本矍铄的面容瞬间苍老,终究还是垂首认输了。

“殿下请。”

众官吏看清形势,明白庆州府即将变天,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排着队进入内衙。

庆王和庆王妃对视一眼,也跟着进去。

上首郭濂是不敢坐了,他就站着等楼喻安排。

楼喻毫不客气,让庆王和庆王妃坐在主位,自己选了左下。

众官吏极有眼色,坐都不敢坐,木头桩子似的竖在那儿听讲。

楼喻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

“一山难容二虎。庆州府这座山头,你郭濂想称王,我庆王府也不想下山,你使计害我,我也不会手软。到了如今地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郭濂生性贪婪,却又胆小怕事,本来就是仗着府衙权威以及装备精良的驻军之势,才敢与楼喻掰腕子。

而今掰输了,什么勇气都没了,只想着自家儿子。

他面色凄苦,声音低哑:“殿下有令,莫敢不从。”

楼喻很满意他的态度。

他环视众人,掷地有声道:“即日起,府衙一切公文、印章皆由本殿接管,尔等必须听我号令!”

他顿了顿,笑问:“诸位可有异议?”

众官吏哪敢反抗,纷纷叹气摇首:“吾等谨遵殿下号令!”

堂堂朝廷官员,竟沦落到这番地步,实在憋屈难堪。

可谁叫庆王府兵将府衙围得水泄不通呢?

楼喻将他们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并不觉得意外。

他没想过一上来就能得到所有人的拥护。

日子还长,只要府衙被他牢牢控制住,他就不担心这些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楼喻点名郭濂:“郭大人,南市起火是你的失职,盐工暴动也是你的失职,强匪突袭还是你失职,你打算如何?”

郭濂有口难言。

南市起火的确是他放纵的,可余下两件跟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啊!

他深吸一口气,躬身一拜:“下官有罪,无颜继续掌管庆州府,日后庆州府诸事,皆由殿下定夺。”

楼喻露出笑容,和气道:“庆州府今日事端频发,恐生异状,我忧心诸位大人安危,特派府兵围守府衙,保护诸位大人人身安全。”

有人反应快,忍不住问:“殿下何意?是要软禁我等?”

楼喻笑道:“这位大人言重了,只是府衙有重兵把守,更加安全。”

那人还欲说话,一把刀瞬间架在他的脖子上。

庆王妃秀目圆瞪:“再废话,割了你的脑袋!”

她出身武将之家,祖上曾混过江湖,身上多少带点匪气。

今日之事,她已看得明明白白。

宝贝儿子不声不响弄出这么大的事,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她这个当娘的既骄傲又心疼。

心头本就乱糟糟的,听这人忤逆儿子,实在忍不住拔刀痛斥。

那官员吓得一哆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楼喻暗笑,他娘可真是神勇!

在庆王府的武力威胁下,庆州府一切事务尽皆交由楼喻掌管。

楼喻问李树:“南市火可灭了?有无伤亡?百姓有无财产损失?”

“灭了,除一具焦尸,并无其他伤亡,周围百姓亦无损失。”

楼喻又问:“郭府田庄被袭,有无伤亡?损失如何?可查清匪贼为何人?”

李树恭敬答:“十数人受伤,无人死亡,只是庄子上值钱的都被抢劫一空,匪贼行迹神秘,不知所踪,但据说,其中有一人高鼻深目,不似大盛人。”

“哦?”楼喻瞧向郭濂,“难道是北蛮人与大盛山匪勾结,残害无辜百姓?”

郭濂:“”

他再次为楼喻的脸皮之厚感到震惊。

他怎么不去写话本!

“郭大人,庆州境内竟有蛮人害我大盛百姓,犯我庆州城池,致使无辜百姓受伤,其贪婪之心可见一斑!

“你立刻上书朝廷,奏表此事,请求朝廷允准增派兵力,并由户部拨款,助庆州修建防御工事,用以抵挡北蛮南下。”

郭濂惊愕:“你难道不怕朝廷真的增派兵力?”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干什么要提醒楼喻?直接让朝廷派兵过来灭了庆王府不好吗?

楼喻乜他一眼,“你写不写?”

朝廷才不会自己派兵过来,最多在奏章中批复你自己看着办。

国库空虚,无钱无兵,根本不会派兵拨款。

郭濂竟还会对如今的朝廷抱有希望,实在令人同情。

他让郭濂写奏折,自有用意。

郭濂只好当着他的面,迅速写下奏折,交由李树派人送往驿站。

事还没完。

楼喻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至于盐工暴动一事,我已派人去详查,想必已经有结果了。”

话刚说完,又一个玄衣朱带的少年踏入内衙。

来人不过十五六岁,相貌英俊非凡,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加之身姿挺拔修长,气度不似常人。

众官吏均腹诽楼喻从哪找来的好苗子,就听楼喻道:

“霍延,盐场暴乱可平息了?人员可有伤亡?”

众人大惊。

姓霍?难道是霍家血脉?!

去年确实听说庆王世子特意买来霍家人折磨,他们原本只当做饭后谈资,没想到啊没想到,所谓的“折磨”只是一个幌子,他们都被骗了!

霍延道:“此事已查清,起因是盐课大使贪污盐工钱粮,虐待毒打盐工,致使盐工难以为继,不得不讨要说法。争执中,双方均有伤情。”

楼喻面色一冷,“好大的胆子!”

他转向郭濂:“郭大人若是连个盐场都管不好,不如不管!”

郭濂:“”

他和楼喻对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殿下所言甚是,下官自知无颜管理盐场,还请殿下替下官善后。”

这简直就是把尊严往泥地里踩了。

郭濂一张老脸丢尽,其余官吏纷纷报以同情的目光。

一天之内,楼喻初步控制了庆州府。

虽然占领了府衙,夺得盐场控制权,但后续还有许多事情亟待解决。

他巡视众人,浅笑怡然道:“从今以后,我将与诸位大人一同入衙办公,请多指教。”

众人:“”

谁他娘的敢指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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