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庭筠在接一个电话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

夏霁当然觉察到了他的不对,轻声问他怎么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吕庭筠自言自语。

夏霁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有人捷足先登了?”

吕庭筠看着夏霁温柔地笑了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真的没事。”

夏霁觉察到一些不对,“你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和我有关吗?”

吕庭筠摇了摇头,“没事,真的没事。”

“是夏家吧?夏家要收购金鑫?”

吕庭筠无奈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夏霁虽然多年没在夏家,但因为是夏家的人,她也时刻关注着宏达的动静,这几年来,宏害几乎都是选择稳健的发展战略,做的大多都政府支持的项目,很少会有主动出击并购这样的事,这一次夏家怎么就一反常态。主动要收购金鑫?

她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吕庭筠说他也正在想这个问题。

“或许,宏达内部有人看出了金鑫的真正价值,毕竟只要用心研究,就会发现金鑫的发展一直很好,只是暂时出现一些小问题。可以迅速就调整过来。”吕庭筠说。

“但是宏达本身并不是一个很激进的企业,很少有主动并购。我觉得还是有些奇怪。”夏霁说。

“听说主导这一次并购的是夏家的少爷,夏家有个少爷?”吕庭筠问。

“是延枫?”夏霁说。

“果然有个少爷?我怎么没听说过?”吕庭筠问。

“他很早就出国了,前不久才回来,你当然不熟悉,我去找他谈谈吧。在夏家,从小我和他最亲。”夏霁说。

“不用,我自己想办法。”吕庭筠说。

“庭筠,你也知道宏达的实力,如果宏达真的要争,长青根本不是对手。”

吕庭筠当然知道宏达的实力,其实此时他心里很乱,他只是不想在夏霁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在他的整个计划,让长青并购金鑫是非常关键的一环,如果这一环出了问题。接下来的一切将需要重新调整,那他之前付出的很多心血都将白费。

他有意让金鑫出现问题,就是为了让长宇集团认为金鑫是不良资产将它出售,可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硬生生地将他的计划打乱。

如果宏达真的志在必得,长青必然不是对手,两个集团那不是一个等量级别的,宏达是巨大,在宏达面前,长青只是小儿科,宏达要是高兴,把长青一起收了都没问题。

而这一切,夏霁也能看得出来。

“霁儿,如果宏达真的要争,你也说不动。你去说,或许会适得其反。”吕庭筠说。

“我不找我姨妈谈,我只找延枫谈,他和我很要好,非常好。他是我在夏家唯一算得上亲人的人。”

吕庭筠还在犹豫,这件事发生得有点突然,其实他心里也没想到解决的办法。

“让我试试没有关系,就当我和延枫叙旧,就算他不同意,那也不会影响到什么。你就放心吧。”夏霁说。

“好吧,如果不行,那再想办法,不必强求。”吕庭筠终于答应。

此时车已到了关家门口,夏霁正要下车,吕庭筠拉住她,凑过头来轻吻了她,“给我时间,我不会再让你寄人篱下。”

“你不要总是这样想,没事的。”

重回玉宴楼,夏霁心中很是感慨。

他和吕庭筠的正式交集,应该算是从这里开始的,也就是在这里,她决定接近这个男人,牢牢地把握住他,后来目的是达到了,却落得一身的伤。

两人因爱而陷入的困境,至今也还没有摆脱。

依然古琴悠悠,檀香袅袅。这一次站在楼上的男子不是吕庭筠,也不像他那么冷峻疏离,但也很好看。

淡黄色的卷发,韩国偶像剧里男主一样的锥子脸,皮肤白皙,眼神阴郁,确实显得与众不同。

此时他正站在二楼看她,记忆中的她美得像花儿一样,白色连衣裙,白色球鞋,歪歪地扎着马尾,经常没心没肺地大笑,做一些女孩子不应该做的事,比如说欺负小男生。比如说逃学去郊区的烈士墓里晒太阳。

在被罚的时候,她从不求饶,也不哭,只是桀骜地闷声承受。

在海外多年,他经常会梦到这个有泪痣的女子,他交过一个韩国女友,不仅是因为大家都是亚洲人,主要还是因为,那个人和夏霁长得有些像,更神奇的是,那人也有一颗泪痣。

但后来他发现她终究不是她,于是绝决抛弃了她,不管她哭有多惨,他丝毫不为之所动。

此时她站在花下,忽然想到那句文艺的话,落花人独立。

她就是花,或者说,花不如她。

他在国外已经被某国际知名的投行看中,给了薪水很高的职位,他曾经想过不回来了,就在国外自立根生,和很多的留学生一样,娶个外国女人,生一群混血儿孩子,然后慢慢地遗忘掉儿时发生的一切,可惜他终究是做不到。

没有人知道,她是他回国的唯一理由。

虽然他叫她二姐,但在他心里,她从来也不是他姐,因为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她抬起头,阳光射在她依然娇嫩的脸上,她看到了他,对他灿然一笑,他瞬间明白春暖花开的真正意义。

她今天没有穿高跟鞋,还是和儿时一样,低着头小跑爬楼梯,他迎了上去,与她拥抱。

“上次在酒会上没好好看看你,现在让我好好看看。”

夏霁围着他转了几圈,“嗯,我们家延枫适合演偶像剧,现在你这样的小鲜肉最受欢迎了,比国内那几个长残了的所谓男星鲜肉强了不是一两倍。”

他也围着她转了几圈,“让我也看看你,我们家夏霁变成熟女了,不过依然漂亮。”

“没大没小,敢直接叫我名字,叫二姐。”

他咪着眼笑,“除了在妈妈面前,我几时叫过你二姐?让我叫你,你想得美。”

“以前小的时候你不守规距,现在长大了还不守规距吗?”

“以前小的时候是谁不守规距来着?坏孩子干的事你几乎都干过吧?男生才干得出来的事你也能干,最后还是我去顶罪,想想也真是的,一个无恶不作的熊孩子,考试却总是能轻松考进前三,这么多年了,我依然没有见过和你一样聪明的女子。”

夏霁放肆地大笑,“那时真怂,每次我干了坏事,把你往前一推去挡,你总是乖乖认罪,没少被罚,说起来,我欠你真多,小时害得你受了很多苦。”

“是啊,所以你欠我的。”夏延枫笑道。

“所以今天我要请你吃饭啊,就是还你情来了。”夏霁笑道

夏延枫提前已将菜点好,都是夏霁爱吃的,他们对彼此都很了解,生活习性,优点缺点,一点小毛病都清楚得很。上在团弟。

夏延枫有洁癖,就算是在很高档的餐厅,他都会在饭前用纸巾小心的擦试筷子,他白色衬衫的袖扣没有扣,手动的时候,会露出腕上蜈蚣一样狰狞的伤疤。

那是她跳河失踪后,他割腕留下的。

她从不去和他聊这个问题,她总不能去问他,为什么要割腕自杀,这样的问题太愚蠢,有些事,不提起,并不代表大家都已经遗忘。记在心里,却不适合提及。

他小心地给她盛烫,和小时候一样。

她喝汤的时候,总是喜欢先往里面滴两滴醋,这本来会破坏汤的原味,但她喜欢,不管喝什么汤她都会这样做。

他依然还记得她的习惯,小心地在汤里滴了两滴醋。

她不忍心告诉他,其实她已经改掉了这个习惯,现在她喝汤,已经不滴醋了。

人总是会随着环境有所改变的,一直能保留到最后的习惯有是有,但极少。

夏家的家规极严,吃饭时不能说话,是一直强调的规距。小的时候夏霁是唯一不遵守这规距的孩子,而夏延枫却是最遵守规距的孩子,吃饭结束前,他通常一句话也不说。

两人同时想起了这个问题,向着对方一笑。

“其实我觉得那个规距太死板,吃饭时不说话,现在的饭局,很多事都是在饭桌上谈成的,要是吃饭不许说话,那怎么谈得成那些事?”夏霁笑着说。

“呵呵,食不语,寝不言。貌似只是针对小孩子才有效。那种观念,已经过时了。不过你也从来没有遵守过,倒是我,深受其害。”夏延枫也笑。

“以前你不是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平时你也不太说话的,你是出了名的乖孩子。不像我从来都是被打击的对象。”

夏延枫笑了笑,“你以前可真是太闹腾了,很难想像一个女孩子能闹腾成那样。成绩又还能那么好,以你的成绩,进名校没有任何问题,后来你却选择了亚丁科大。”

“其实我这样的,上再好的名校也没用,我就这样挺好的。”

夏霁和夏延枫闲聊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想着要如何把话题聊到正题上来。

就在她想着要如何开口的时候,夏延枫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吕庭筠是怎样的一个人?”

夏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没想到夏延枫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他对你很重要,是吗?”夏延枫又接着问。

夏霁将筷子放下,想了想,“我和他之间,发生过很多事,一时间之间,还真是说不清楚。”

“那些事,我全都知道。”夏延枫说。

夏霁有些意外,但想想也正常,这年月只要舍得花钱,要查过去几年发生过的事情,并不难。

“我想,你知道的恐怕都是一些表面的。”

“那当然,我并不想具体去了解他,我也不想和他做朋友。”话里忽然就有了些不友好的味道。

“咱们不聊他了,对了,我听说了一个消息,说宏达准备收购金鑫?说来你不信,我以前还在金鑫的市场部工作过呢。”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是得说关键的问题了。

“是我主导的,而且也由我负责,长宇这次要出卖金鑫的股份是个昏招,金鑫是一家很好的公司,虽然上市暂时遇挫,但没有根本性的问题,所以我要把它买过来,而且亲自打理,这也是妈妈同意的。”

夏霁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她该怎么劝他?难道直接说金鑫的事都是吕庭筠在暗中布局?要他放弃收购?

从夏延枫说起吕庭筠时的神情来看,恐怕他并不喜欢吕庭筠那个人。如果直接说了,后果恐怕是适得其反。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不妨直说。”夏延枫说。

“我想要你放弃收购金鑫,但我不想说理由。”夏霁干脆直接说了。

夏延枫却没有太意外,“这恐怕不行。”

“宏达现在发展得很好,而且这些年也没有主动出击去并购,如果真是要收购,在亚丁市像金鑫这样的公司很多,你不妨重新收购一家,就放过金鑫好不好?”

“我其实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劝我,但你已经说过了不想说理由,我也就不再追问。但我不能同意你的建议。”

“这不是建议,是我请求你。”

夏延枫不再说话,过了一会,这才说道:“我虽然暂时看不清楚这其中的一些关系,但从你的表现来看,我几乎确定这件事和吕庭筠有关。恐怕这才是你今天约我见面的真实目的。”

也难怪能被投行看中,夏延枫确实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白衣少年,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精明的商场青年才俊。

“我是真的想见你,但我也确实是为这事而来,希望你能答应我。我记得小时候你常常为我犯的错顶罪,希望你再帮我一次。”夏霁说。

夏延枫又沉默,然后抬头,“好,我答应你。”

“谢谢你,延枫。”

周一上班,胡振邦告诉吕庭筠,他已经获得长青高层的支持,可以正式着手启动收购案。

但是,宏达那边已经开始启动和长宇的谈判,已经到了议价的阶段。

吕庭筠愣了一愣,夏霁不是说她已经说服夏延枫了吗?

“现在怎么办?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金鑫被人买走了?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老头子的,这倒好,白忙活了。”胡振邦嘴上这么说,但吕庭筠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现在吕庭筠已经完全控制了他,什么事他都昨听吕庭筠的,他没办法只好听话,但他肯定也希望吕庭筠能够倒霉。这样他就可以摆脱吕庭筠的控制了。

“你是不是在想,这件事最好做不成最好?你肯定每天都在祈祷,我要是哪天出事了,你就可以摆脱我的控制了?我得提醒你,你惹的那些祸事都是我在给你扛着,我如果有事,你马上就玩完。”

“我没有那个意思。”胡振邦赶紧说。

吕庭筠眉头紧锁,点了一只烟,狠狠地抽了两口。

“不过宏达确实太强大了,我们如果公然和他们拼出价,那我们肯定得输。”胡振邦说。

“那当然不行,如果我们哄抬价格,周雨那个蠢女人就会认为金鑫其实很值钱,到时她反悔不卖了那更麻烦,我们一定不能抬价。”

“如果等他们谈成了,到时就没我们什么事了。”胡振邦说。

“所以要阻止他们,至少暂时阻止他们。要争取时间。”吕庭筠说。

“你有什么办法?”胡振邦问。

“我还没想好。”吕庭筠说。

可是下一妙,他又说:“或许可以这样做。”

胡振邦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他问也白问,吕庭筠不会告诉他。

吕庭筠在附近的停车场等了许久,夏霁这才一身职业装赶了过来。

她知道吕庭筠在上班时间来找她,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随行的孟珂打量了一下夏霁,“我姐穿这身职业装真好看。”

“有事说事儿,别贫。”

“你要你替我去趟韩国,现在汪通生在韩国,你得替我去见他,如果我去,目标太大,我要你秘密帮我完成这件事,能安排出时间吗?”吕庭筠果然很急。

“是不是收购金鑫的事又出了岔子?”夏霁马上就反应过来。

“是的,宏达已经和长宇的相关负责人在谈判,听说已经到了议价的阶段,所以我们要尽快阻止他们,不然就来不及了。”

“延枫不是答应我放弃这项收购了吗?”夏霁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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