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梓棠心想,这人显然是疯了。分明是末日将至,可慕广说出话的语气却又莫名地轻快平缓,活像在谈论天气。

但也正因如此,这由平静语调述说出的话语反倒是凭空使人听出一股诡异、清冷的感觉,叫人无法忽视。

她直愣愣瞪着他:“你在开玩笑?”

“此等大事,我怎会开玩笑?”慕广无奈地苦笑一声,“西淮将近,我的接应们来到附近,迟早会引起帮中那些人注意……很快就会……”

“就会什么?”许梓棠紧追着问。

“很快,我们便会逃走,”他的语调复又变得平和,像是在柔声安抚,“船到桥头自然直。”

*

他的话当然没能抚慰到许梓棠,她心乱如麻地想了一整晚,到了白日,她双眼朦胧,可心里却总觉得自己不该睡着。时光短暂,在她醒着的分分秒秒都可用来在心中默念开锁诀窍。于是她便逼自己睁着双眼,一会四处转动眼珠,一会直勾勾地盯着慕广身上的锁链看。

“许姑娘,”接近正午时,慕广蓦地睁开眼,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许梓棠看了两秒,轻声道:“可有顿悟?”

“没有!”许梓棠只觉得眼皮打架,她瞪了慕广一眼,却见他嘴角的笑意收起,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接着叹了口气:“你应该休息了。”

“只剩两日,”许梓棠说,“时间不多了。”

“欲速则不达,”他微微摇着头,说出的话语调轻缓,却带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睡吧。”

许梓棠正想开口反驳,可这时车厢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格里鞑站在车外,手里例行拿着木碗,他将碗递给许梓棠,脸色阴沉。

“快些吃下去,”他粗声粗气说,“再过两日,待我们见到许钟大人,你可最好看眼色说点好话,让他开出个好价钱!”

许梓棠低头一看,碗里装着一根鸡腿,似是刚刚烤熟。格里鞑为保险,将车厢门微微关上,只留下一道缝让阳光穿透而入。

她正想用嘴叼起鸡腿,可就在这时,慕广突然扬起声调:“别吃!”

“什么?”许梓棠一惊,木碗险些掉在地上。

只见慕广微微向着车厢外一瞥,他轻声说:“许姑娘,今日的食物,碰不得。”

“为何?”许梓棠有些难受,她一夜未眠,又强行撑过大半个白日,此时还真有些饿。

慕广叹了口气,微微闭上眼,接着又睁开,“按照土匪帮的规矩,两日后你就能见到令尊,在此之前不可出差池,这碗里多半下了药。”

许梓棠一颤,顿时将碗放下,“是毒药?”

“自然不是,”慕广摇摇头,笑容又回到了他的唇角,“不过是些让人浑身乏力的药物罢了,可保险起见,姑娘还是别碰较好。”

许梓棠心想,他话说的有理,于是瞬间没了胃口,她低头打量着木碗内的食物,有些头痛该如何处理。

这时慕广又开口了,声音柔和,“这碗中食物倒不得,给我吃吧。”

“这又是为何?”许梓棠睁大眼,“你不是刚说食物里下了药?”

“我从前经常吃药,抗药性应该会比你强些,”他神色平静地看着许梓棠,“总不能不吃东西,一会格里鞑再带来的食物,应该会很安全。”

许梓棠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和她交换食物。慕广如今怎么说也算是土匪帮的一员,总不至于给他也下药,而这样一来,她自己既可避开迷药的乏力之症,还能免受饥饿折磨。可这件事对慕广有弊无利,他又为何同意?

许梓棠按捺住心中的异样,只见慕广吃下饭后便闭眼养神,她一时看不出药效是否发作,但碍于心中别扭,也没开口询问。

或许他是在吓唬我,她盯着慕广闭上的双眼默默想,这样就能让我心里变得更紧张;又或许,他是存心想让我欠他一个人情,这样今后便更好拿捏自己……

晚饭时,他们也同样交换了食物,到了傍晚,许梓棠便凑近研究着慕广身上的锁链。

她正在脑中思索着开锁的诀窍,突然间却闻到一股铁锈般的腥味。

她抬起头,一眼便看见慕广闭着眼,头微微垂下,嘴角留下一线血迹。

那血在夜晚昏暗的光线下色泽晦暗,许梓棠一瞬间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要伸手拍慕广的脸,可手还未碰到,他的双眼便提前睁开了,淡淡地看着她。

“姑娘,”他的声音照例极轻,“有什么事?”

许梓棠怔怔地盯着他的嘴角看了好几秒,接着才开口,声音干巴巴的,“你流血了。”

“流血?”他有些诧异地垂下眼,虚虚向下一撇,接着明白过来,微微笑了笑,“无事。”

“是食物里的毒?”许梓棠赶忙问,“你可是中毒了?”

“我并未中毒,只是为在夜里保持清醒,所以微微咬破了舌头。”慕广缓缓道,他声音轻描淡写,可许梓棠心里却起了一层疙瘩。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角的血迹看了良久,冷不丁道:“就不痛?”

他微微一顿,“不痛。”这话声调和缓,可却莫名像针刺般扎在许梓棠神经深处。

一阵冷风吹过树梢,她心中不由得有些烦躁,于是开口道:“你真的要这么干?”

“怎么干?”慕广平静地问。

“逃跑。”许梓棠一字一顿说,“你真的打算逃?”

“这种事,我又怎会骗你?”慕广无奈地笑了笑,眼中闪过戏谑,“姑娘,莫非你还不信我?”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