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吓的极致是无声的。

断脚孤零零的,顶端两处腐臭的豁口烂成花。

像是一双血红的眼。

森森白骨是瞳孔,猩红血肉碎烂布满眼球,血淋淋的,连皮带肉,堪堪挂吊在惨白肿胀的皮肤之上。

现在它醒了。

姜姜直直呆住两秒,脸色刷一下惨白,颤栗的身体被定在原地。

“脚……”

她想叫,牙间颤抖的撞击声充斥她的听觉,而歇斯底里的惊叫声却死死卡在喉间,恐惧像手爪扼住她的脖颈,铁浆封满她的咽喉,发不出一丝声音,她痛苦地发出无声的震呼。

“脚、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脚!断脚啊!!!!!!”

尖叫痛苦地从喉中挤出,姜姜妆容精致的姣好面容极度扭曲,惊恐将五官皱缩成变形的一团,尖锐而走了形的尾音凄厉。

她失禁后的液体已经流作一地。

姜姜光洁的膝盖跪爬于肮脏地面,全然不顾肮脏与恶臭,肢体的瘫软终于代替无法控制的僵硬,她手脚并用,粗鲁地穿过女人们的腿间裙下,像是最原始的受惊的鼠,极尽一切地爬向最远处的角落。

惊恐、错愕的气氛压抑着拥挤的女人们。

“姜姜,你没事吧?”

“里、里面有什么……姜姜。”

“怎么回事……”

心跳剧烈搏动,仿佛心将从胃中、口中一跃而出。

她想吐,她想逃。

斑斓的人脸们浮动在姜姜的眼前。

她们交叠又撕裂,漂亮妖冶的脸蛋从后脑上长出来,披着凌乱的黑发,露出鲜艳红唇和白牙。

短时瞬间的惊愕让她几近痴傻。

赤红的灭火器,敲击着那扇薄薄的蓝色小门——有大胆的人取来灭火器将隔间门硬生生撞开。

紧接着是人群不约而同的尖声大叫。

“报警吧,还有,通知秦助理。”有颤抖的声音强作镇定。

姜姜瑟缩在洗手台的角落,蜷起双腿,青筋爬她白净脖颈,她紧紧抱住自己颤动的身体。

“门打不开……”有人突然哭喊着。

崩溃。

那扇隔绝女洗手间与商城内部的门,雕花的门把无法按下。

女人们一拥而上,踩踏着别人的裙摆或是脚背,手肘攘开她人曼妙的腰身。

“救命啊!救命啊!有死人啊!”

“有人吗,开门啊,开门——”

死亡的惊惧之下,丑态百出。

她们是最原始的欲望,她们是求生的本能。

姜姜瞳孔失焦,痴痴地缩在原地。

直到男人将她扶起,裁剪考究的西服外套轻轻掩盖过她狼狈的衣裙。她的眼泪终于无可抑制地决堤而出。

秦助理在接到电话后立刻从会场快步赶来,听到呼救声的广场负责人正用钥匙打开了厕所门。

秦助理金丝细框眼镜后沉静的脸,在极端焦虑之下仍勉强保留着最后的镇静。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低声而礼貌地疏散洗手间外围观的人群。

姜姜脏乱的花容可怜至极,但同样可怖。

“秦潜……”

她喉间沙哑至无声。

*

202□年8月5日。上午10点25分。现在。

一种微弱的压力在许可的内心不断骚动。

电梯行至地下一层,新悦广场的B面。

当懒惰与暴食被奉为信条,色\欲与贪婪也理应一泄为快。

许可紧了紧警服外套的领口,干净衣物好闻的气味和头顶的空调冷风把他混沌的脑子激了个清醒。

那个叫姜姜的女人其他相关人员,在电梯一侧接受女警的调查和安慰。

警员像机械操作的流水线,秩序规律地聚集后又四散,重复劳作着程式化的工作。

有一个人游离于人群之外。

或许是因为许可本身具有的离群性,他往往能够快速甄别一群人中最为不同的那几个。

这些人如同散入犬群中的幼狼,只需一眼,足以让人感受到他们藏匿于皮囊之下的,与生俱来的危险气息。

那人站得笔挺,平行并拢的双腿直且瘦,即使从背面也能看出,他下颌微微抬起的那几不可察的角度,那是人某几种自我认知的外部投射。

他裸露出的皮肤在外勤警察中白皙得格格不入,而毫无折痕的淡蓝色警服勾勒出他背部健康的肌肉,让许可意识到他的瘦削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视觉误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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