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萦鱼在房间休息时慕念给家里打来了电话,管家接的。
她直截了当地与管家吩咐,说晚上不会回去了,早点下班回去和家人一起过节。
管家遣散了所有人,只给水萦鱼留了一室亮堂堂的灯。
明亮寂静的宽敞别墅如同空有其表的虚伪之物,堪堪抵过茫然思索的间隙。
而作为思索之后的答案,水萦鱼给黎微拨了个电话,就着刚挂断还没来及熄灭的通话界面。
嘀——
嘀——
嘀——
漫长的等待之后电话自动挂断,冰冷的机械女声冷漠地宣告无人接听的事实。
水萦鱼把手机放在大腿上,平摊着屏幕向上,目光一动不动地定定盯着。
黎微。
本人的真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备注。
她腾出一只手,用手背抹了抹脸上湿漉漉的水迹。
重复的拨号一个接一个,赌气似的不愿意停下来。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长长的拨号记录拉不到底,一个标着“黎微”两字的小小弹窗从屏幕顶部忽然跳出来。
她挪动冰凉发颤的指尖点在上面,弹窗放大,又划向接听的方向。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地跳,她听到黎微又轻又淡的声音,少了一点顺从,多了许多让人心生恐惧的棱角。
“喂?”
“黎微。”水萦鱼也用同样清冷的语调问,“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黎微顿了顿,似乎在确认正与自己通话的人身份。
“水小姐?”她急忙换上温柔的语调。
水萦鱼甚至能想象出她笔直站着手忙脚乱调出界面的慌忙笨拙样子。
“嗯。”水萦鱼淡淡应下,“你在家里吗?”
一句明确的询问,黎微被问得愣了愣。
“怎么了?”
“你在哪里。”水萦鱼固执地想问出答案。
黎微沉默了一会儿。
“在动物园,今天周一,不需要门票。”
水萦鱼看了眼手机右上角显示的时间。
“晚上九点半,在动物园?”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不知道该做什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等黎微的回答。
黎微轻轻笑了一声,倒真像个小甜a一样。
“是呀。”她说,“周一晚上九点半,在动物园。”
“这里很安静,动物们睁着眼,却不明白今夜对于人类的意义。”
“什么意义?”水萦鱼问。
“新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黎微笑着软声问道,“水小姐和家人在一起吗?”
她以为答案是毋庸置疑的“是”,以为这样的问题不过是个毫无意义的寒暄。
“没有。”水萦鱼回答,“一个人站在客厅里,灯开着,不知道该干什么。”
“忽然很想和你说话。”她说,“说不出来原因,贸然打来电话,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黎微说,“今晚不管做了什么都不应该受到责备。”
水萦鱼问:“因为春节?”
黎微原封不动地回答:“因为春节。”
“在动物园里过春节,这算什么过法?”水萦鱼问她,“和家人在一起?”
黎微又沉默,这一次的沉默要比之前几次长一些。
“水小姐。”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轻。
水萦鱼也用同样轻的声音回了个“嗯”,带一点点疑惑的语调上扬。
“我没有家人。”
这件事她们曾经讨论过,她甚至直言自己年幼时靠着国家救济和在动物园帮忙才活了下来,是盖了公章的孤儿。
黎微以为水萦鱼忘了之前的谈话,好脾气地又解释了一遍。
这事水萦鱼其实一直没忘,但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想问。
也许是想确认目前黎微身边有没有别的算得上重要的人。
“嗯。”水萦鱼说,“没有家人,一个人在动物园里,天上是不是还有很吵的烟花?就和电影里演的一样。”
“是。”黎微说,“天上还有很吵的烟花,爆炸一样,隔一段时间炸开一朵。”
星火的烟花打破了黑暗,但又不足够照亮夜晚的深沉。
“不喜欢烟花?”水萦鱼问道。
“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
附和相似一般,黎微笑了笑,水萦鱼也跟着笑,轻快的笑声讽刺意味十足地显出两边环境的寂寥。
水萦鱼先停下了笑,黎微也很快停下。
“水小姐现在和家人在一起吗?”
“没有。”水萦鱼回答,“我一个人。”
“在哪儿?”
“家里。”她说,“一个人在家里,坐在靠着露台游泳池的客厅里,新换的池水一股消毒水味,刺得鼻子发酸。”
“冬天也游泳吗?”
“恒温的。我妈喜欢。”她说。
不过慕念从来没游过,池子里的水照例两天一换。
“等会儿准备做什么?”水萦鱼问道。
黎微乖乖回答:“不知道,再坐一会儿,回去洗个澡睡觉。”
“得赶在新年之前洗澡。”
黎微似乎第一次听说这么个说法,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我妈说的。”
“哪个?”
“不会做饭那个。”
“那我现在就回去洗澡。”黎微顺从道。
水萦鱼淡淡嗯了一声。
“水小姐。”黎微忽然唤道,轻踩在草地上的脚步声停下。
“嗯?”
“一个人过节会不会感到孤独。”
水萦鱼深呼吸一口,安慰道:“习惯就好。”
“很多年了。”黎微像条讨要安慰的小狗,耷拉着尾巴想要主人的抚摸。
“总得习惯的。”水萦鱼貌似根本就不擅长安慰人,“习惯就好了。”
干巴巴的话成功令气氛再次凝固。
黎微的脚步声又响起来,规整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像一只乖巧的小动物。
水萦鱼懒洋洋窝在沙发里检阅新收到的消息,两人没有交谈,但电话一直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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