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好解决。”德内尔说着拔下了钢笔的笔帽,在每一本书的扉页上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些都是我的书,我借给你们的,看谁敢抢走。但是借书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我不希望看到你们这些立志于解放工人阶级、并最终解放全人类的工人骨干身上发生酗酒、打架这种事情。”德内尔严肃地说道,“你们要成为士兵们的表率,友善对待战友,主动承担艰巨的任务,让他们尊敬你们,这样才能吸引他们向你们看齐,加入你们的行列。除此之外你们还应该苦练战斗本领,争做训练场上的模范!就算不为保卫资产阶级政府,也该为有朝一日能进行武装斗争而刻苦训练吧?”

这样掏心窝子的话让士兵们非常认可,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于是德内尔便将这几本书发给了一脸期待的士兵们,随后从架子上提上了自己的锡制饭盒,对士兵们说道:“好了士兵们,咱们吃饭去!”

“您要是跟我们几个一起去,可就洗不清‘赤化’的嫌疑了。”机枪手菲利普好心地提醒道。

“那你把我的书还给我啊?”德内尔没好气地向这个傻乎乎的上等兵伸出手,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菲利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警告有多傻,这些书上可都签着少校的名字呢,这还不够“赤化”?

“书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尽量回忆回忆,说不定能想起来。”

“您看过这些书?!”

“很久以前学习过,虽然很久没能温习,但二十年的劳动经验让我对这些书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难道少校您在公司里也是工会骨干吗?”

“当然不是,我们公司就没有工会。”

“什么?!”

面对士兵们惊讶的表情,德内尔解释道:“我们公司很早就实行了八小时工作制,老板对待我们也像对待家人一样,我来这里之前每周工作50个小时,月薪却足足有1500法郎。”

“时薪7法郎还多?!您是干什么的?!”

“就是普通邮递员。”

“怎么可能?!”

“所以说,我们为什么要建立工会呢?”德内尔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羡煞旁人的工作。

当营长带着九个人一起出现在食堂里的时候,整个食堂都安静了一下,但随后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无事发生。等德内尔打到自己的晚饭之后,他在转身时听到那个伙夫轻轻嘀咕了一句:“天呐,我们的营长是个布尔什维克!”

也不知道是谁将营长跟九个工人党士兵聊了一下午的事传了出去,不过这种事恐怕根本不需要宣传便人尽皆知。

到了晚上,德内尔的副手特意到他的办公室,向这位不着调的长官郑重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长官,您最好和那些家伙离得远点,他们的宣传令麦克维勒上校非常不满,他正想办法找茬好好治治这群家伙呢,您这不是往他枪口上撞吗?”

“奥布里昂上尉,我已经说服他们停止宣传对德妥协,这事就算过去了。”德内尔看着部下紧蹙的眉头,伸手示意他坐下,“而且我要求各连队不得歧视他们,要允许他们自由阅读书籍。”

“您这样做……不是让我们的营更加撕裂吗?”

“奥布里昂,我们营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大多数士兵的愿望又是什么?”

“战胜德国以及活着回家,但这两个目的通常是矛盾的。”奥布里昂上尉撇撇嘴,“所以我们需要严格的纪律和统一的行动,这就要求士兵对军官命令的完全服从。”

“如果士兵们不知道为何而战的话,纪律又能约束他们多久?”说到这里,德内尔顿了顿,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经历过兵变吗?”

“1917年的时候我还没有成年,长官。”

“兵变的军人根本不怕死,督战队的机枪都压制不住他们,你哪来的自信可以用区区一把手枪就让他们奋勇杀敌?”

德内尔的话令奥布里昂陷入了深思,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抬起头表达了自己的疑问:“但是长官,士兵们看这些马列主义书籍就能知道为何而战吗?”

“很困难,但总比他们出去酗酒闹事或者宣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好。”

见自己的副手仍一脸犹疑,德内尔突然直白地问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也要赤化了?”

营长这下问蒙了奥布里昂少校:“不,长官,我只是……”

“你不必担心,我依然是一个忠诚的爱国者,不会服从来自莫斯科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的命令。我之所以愿意跟他们掰扯这么长时间,主要是因为他们出身清白家庭,平日作风也不散漫,行为也比较正派。总之,他们具备成为好兵的潜质。”

“您说得对,长官。”虽然奥布里昂少校表面上赞同,但实际是什么个想法恐怕就只有上帝才能知道了。

“明天我还要找另外一些人谈话,我需要你给这7个人放假。”

“这些是……极右翼分子吧?!”奥布里昂上尉惊讶地看着手上的名单,“恕我直言,我不认为您跟他们谈话会有什么效果。”

“当然,我没有那么强的嘴炮能把他们都给洗脑,我只是了解了解他们对法兰西的敌视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他们是我们与德国作战的隐患的话,我需要找人监视他们。”

德内尔看着奥布里昂:“通过这些天和士兵们的接触,我认为像1916年那样团结所有的官兵很难成功。”

“我同意这一点。”奥布里昂回答道,“我和上一任营长合作了两年都没有做到,这个营的分裂在您离开部队后就一直困扰着历任长官。”

“你在恭维我,奥布里昂。从我们踏上克里米亚的那一刻,部队就分裂了,我当年也没有做到弥合分歧。”德内尔叹了口气,“战友行同路人,官兵裂隙横生,两年多生死与共的友谊都不能阻止这一切,区区一个营长又能做什么?”

“可营史上说,我们营在克里米亚依然保持了强大的战斗力,当年您是怎么做的?”

“我敷衍上级,庇护士兵委员会,对俄国赤卫队放水。”

“……”

“您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坦诚?”

“因为我认为一个胡格诺家庭出身的社民党支持者,不太可能是一个极右翼分子。”德内尔坦诚道,“放心,我不会放纵布尔什维克们肆意胡为,我打算再营里建立‘人民阵线’,团结左翼、中间派和保守派,压制极少数极右翼分子。”

奥布里昂深吸了一口气:“懂了,少校,我会支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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