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许苑给小云朵办理了退学,复印了云市那边幼儿园可能会需要的一些材料。

在扬市住了将近五年,这处房子也是他们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许苑从昨晚就开始整理了,竟然整理出来一大堆东西,有小云朵从小到大的衣服,还有不知道多久之前的婴儿奶瓶。

许苑是个怕麻烦的人,怕路途太奔波劳累,她只收拾出了母亲小云朵还有自己的必备物品,剩下的东西打算收拾好,全部让房东处理。当然也包括了那些数都数不清的小云朵的玩具。

小云朵尤其喜欢兔子,平时出门,许苑也给她买了很多。玩偶中都是各色各样的兔子。长腿的、长耳朵的、粉嘴唇的,蓝色白色粉色眼花缭乱应有尽有。

许苑不恋旧,可小云朵不一样。

她穿着件鹅黄色的棉布小裙子,两只小辫子翘着,站在旁边眼睛圆溜溜的看许苑蹲在地上,将她那些玩具一个个放进纸箱子里。

看了半晌,眨眨眼睛。她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小辫子一颤一颤的。

在许苑旁边蹲下,把旁边的玩偶一个个递给许苑,让她装进箱子里。

她以为这是要打包好带走的,于是问:“姑姑,何叔叔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去,他很忙的。”

“他忙什么呀?”

许苑整理东西,说:“忙着抓坏人。”

“那他什么时候不忙呀?”

许苑说:“等人都不坏的时候。”

小云朵有些为难了,又看了一眼比自己还要大出好几圈的纸箱子,“何叔叔不去,这么多东西,我们提不动怎么办?”

许苑接过了她小手递过来的玩偶,说:“何叔叔很忙的,还有······”

许苑转过身,朝向小云朵。头发有几缕散落下来。她一直在理东西,没时间去扎,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是她一个人其实已经很累了。

可是许苑清亮的眸子依然沉静,她声音柔和,但也很认真严肃的对小云朵说:“小云朵以后不能瞒着姑姑,悄悄给何叔叔打电话。”

今天早上小云朵趁着许苑不注意,给何弘深打了电话,说他们要搬家了。

小云朵有些不理解,“何叔叔说我们有事情可以找他。”

“小云朵要知道,我们的东西可以自己提,事情可以自己办。”

小云朵低声说:“可我力气小,提不动呀。姑姑力气也小,提不动的。”

许苑被一个小孩给堵住话了。

小云朵一本正经道:“我们老师说过,要互帮互助的。何叔叔可以帮助我们。”

老师说······许苑彻底被打败了。自从小云朵上幼儿园之后,许苑得出的一个重要的结论就是——别和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理论他们老师的话。

“对呀,你们老师说要互帮互助,可是你找何叔叔帮忙,你帮何叔叔什么忙了吗?”

小云朵被问住了,抬起小手挠了下脑袋。想了一会儿又挠了下脑袋。半晌摇摇头。

“何叔叔不要我帮忙。”她想了一会儿说:“那我下次把我的可爱多分给他。”

许苑不愿意寻求别人的帮助。

不管怎样的活着,总还是希望自己活的更加的有尊严一点儿。

在扬市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在酒吧拉过琴,在酒店工作过。她也遇到了各色各样的人,好的、坏的都有。

有时候许苑觉得,她就像是生存在一片繁华热闹的丛林之中,繁华之下也掩藏着别的东西,一派祥和之中其实是残酷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而她恰好处在那个并不高端的食物链,虎视眈眈的猎手盯着她,只要她一失足踩进陷阱,立即会被撕的连骨头都不剩。她步步艰难,那些在她伸出的援助之手,或许也是一个温柔的陷阱。一旦她接受了,有一次就会有两次,有两次就会有三次,再是无数次······

许苑继续理东西,说:“要是拿不动,我们就不拿了。”

小云朵有些疑惑:“姑姑,不拿吗?”

许苑说:“······你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玩具,我们带走,剩下的留在这里。”

小云朵一副她手里的饼干被人抢了的表情,她干巴巴的看了许苑半晌,又蹲下来扒着纸箱看了半天。她很是艰难的从纸箱里拽出了一只粉色的长耳朵兔子,抱在怀里。

半晌又放了回去,拿出了另外一只橙色的。可橙色的抱了一会儿,又拽出了另外一只。

那只她都想带走。

抱到最后都眼泪汪汪了。

何弘深从疗养院接了许母回来,两人一进门,就看到客厅里一大一小的这副模样。

何弘深问:“怎么了这是?”

许苑起身给妈妈和何弘深倒了杯水。

“我让她选一只带走的玩偶。”

许母问:“怎么选一只带走?让她多带一些吧。”

“太远了,带过去太麻烦。”

许母走过来哄了哄小云朵,对许苑道:“你这不是为难孩子么,坐飞机回去的,又不是让你扛回去。也不知道你这不恋旧的性子遗传了谁。”

何弘深出来打圆场,“你们就轻轻松松的去云市,给我个地址,我回头把这些东西寄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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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许苑他们,何弘深就接到了老卢的电话。

他找的挺急的,何弘深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他循着老卢说的地址找过去,是在老城区的一个小巷子里。

何弘深在巷子口就看到了老卢,暮春已经有些灼热的大太阳底下,这半老头儿正大喇喇的坐在小卖部的水泥台阶上,正拿着一瓶水在喝。

老卢一抬头,见何弘深站在巷子口不动,没忍住抱怨了句:“这么慢,腿断了?”

何弘深闻言,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加快步子过去。

何弘深腿没断,老卢的腿却是差不多断了。一周前执行任务,骑车把自己摔到沟里去了,脚踝挫伤。

伤筋动骨一百天,老卢在医院躺了三天就躺不住了,非得出院。他是个倔脾气,怎么劝都劝不住。

何弘深在他面前站定,“您电话里挺着急的。”

老卢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抬手指了指树,“想办法把它弄下来。”

何弘深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看了眼,怪不得他怎么听到一直有猫叫却没看到猫,合着一抬头,一只灰色的猫正颤巍巍的在高处的树杈上发抖。

小卖部里一个花白胡子穿着青衫的老伯出来,他手里端着一碗煮好的面,老卢接过碗筷,“泡面就可以了,还煮什么面?”

老人没说什么,只是把碗递给他。

老卢指了指何弘深,说:“小伙子身手好,猫准保给你抱下来。”

何弘深:“······”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合着是被叫来抓猫的?

他脱了外套,手抓着树干旁边的矮墙,借着力跨了上去。站在矮墙上,从树杈处捞住了那只瑟瑟发抖的灰猫。

到底是警校出来的,身手了得,抓猫这种事情就是小菜一碟。

何弘深跳下矮墙,将猫抱给了老人。

老人从他手里接过了猫,视线却在他那件早上没来得及换的警服内衬上停顿了片刻。半晌,他有些恍惚的移开了视线。

老人抱着猫进了屋,低声说:“德润啊,下次可不能再乱跑了。”

猫还有一个正经的名字,何弘深觉得稀奇。

老卢边吃着面,说:“它要是再爬到哪里了,你给我打电话就成。”

老人应了一句:“哎。”

何弘深站在那里,等老卢吃完了一大碗面,回身一瘸一拐的进到屋里,将碗筷洗了,放在了小卖部的柜台上。他往里面说了句:“我走了。”

老人没应,人也没出来。

何弘深有些好奇的往屋里又瞅了一眼,一回头老卢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距离,他小跑了几步追上去。

“卢队,这个大叔是谁?”

问题没营养,老卢没理他。

何弘深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身高腿长的,几步就超过了一瘸一拐却硬要背着手气势十足往前走的卢队。

何弘深拦在了他面前,转过身反步向后退,“卢队,你要去哪里?”

老卢面色看起来并不好,说:“医院。”

何弘深看了眼他的脚,停下不走了,“早就说你别出院嘛,就爱逞能。”

话说出口,自己声音都小了。老卢脾气差,平时这样说话非得被他怒怼一同,可今天何弘深半晌也没等来他的只言片语。

过了好一会儿,老卢转身看了眼身后老旧巷子里的小卖部。

“他儿子和你一样,也是一名警察。”老卢说,“叫陈法安,在一次缉毒行动中牺牲了。”

那是老人的独子,在老卢的手底下干过。

“德润”、“法安”,何弘深突然明白了那只猫的名字。

即使儿子牺牲,老人依然相信“法安天下,德润人心。”

老卢在医院待不住,之前城郊仓库出事,在这个关口,他不可能在医院待着。

何弘深却不知道这一层,以为只是一个同事的家属,便“哦”了一声。

他伸手搀扶了一把腿瘸的卢队,说“早该去医院了。”

两人往巷子外走,老卢边走边说:“你电话里说送谁去机场?”

何弘深答:“许苑,她今天下午去云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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