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市警局,何弘深正拿了档案袋低头走路,手里还拿了一个面包在啃。

没抬头,差点撞上匆匆赶来的老卢。

他囫囵将面包咽下去,“卢队,去哪里?”

老卢伸手将挡在自己面前的小伙子往旁边一推,“别挡路,有要紧事。”

“是不是出任务?”

在队里待着当了一个多月的米虫,屁股上都要坐出茧来,何弘深有些待不住了。

老卢端着杯子,错过他身边,又回头看了眼。一贯的冷声道:“没有。”

虽然老卢总拉着个脸,但今天脸拉的格外长,比以往都要阴沉。看的出是情绪不怎么好。

何弘深见他拐了个弯后去了审讯室,他顿了会儿,也跟了过去。

老卢直接进了审讯室,何弘深没敢跟进去,旁边观察室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年轻警察。何弘深问他:“方杭,里面谁?”

“大人物。”叫方杭的年轻警官压低声音说。

“别卖关子,到底谁?”

方杭眨眨眼睛靠近了何弘深,“除了扬市最近出事的那位,还会有谁?”

何弘深略一思量,“蒋副局长?”

“什么副局长?贪.污腐.化板上钉钉了。”

警局调查民工死亡案,找到了那份举报信,顺藤摸瓜摸出城规局的副局长——蒋政渝。

也就是他,一直为启源集团的工作提供便利,帮助按压下了举报信。

“那卢队进去是?”

方杭看了眼何弘深,“你们卢队和里面那位是老熟人。你要不要去观察室看看?”

何弘深点头。

观察室和审讯室只有一墙之隔,站在这边能清晰的看到审讯室里的情况,何弘深进去,还有两个人。

审讯室里,只剩下老卢和蒋政渝,还有一个做记录的小警官。看样子审讯已经结束了,老卢打发了记录的人出去,只剩下他和蒋政渝。

蒋政渝一身白色的衬衫,西装裤。两天前,他是出差回来就直接被拘留审讯。他手上戴着手.铐交握着,放在面前的桌上,神情有些沉默。

老卢斜靠在旁边桌上。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卢先开口:“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已经审讯过了,我知道的都说了。”

老卢:“我不是审讯你,只是聊天。”

蒋政渝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既然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和我聊几句,应该浪费的起吧?”

蒋政渝沉默。

老卢直奔主题,问:“第一次收了钱,帮别人忙是怎么回事?”

“太久了,记不太清。”

老卢笑笑,“怎么会?我记得你记性很好,当初读书那会儿,你的脑袋瓜是最灵光的。”

蒋政渝还是沉默,他低头回忆了一会儿,说:“……那时候,我和他们是先谈事情,并不是为了拿钱。只是他们临走前给我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五万块钱。我追出去,他们已经跑了,拿了钱以后想退给他们,但又怕不给他们面子,我想过交给 组织,又怕他们知道,会得罪他们;加上社会上不正之风流行,说实在话,我也没有勇气去抵制。”

“怎么会没有勇气抵制?你很自律,这不是与你过去的自律冲突了么?”

蒋政渝:“我之前完全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懵掉了,心理很冲突,没胆量去抵制。”

“想退钱的念头有多长时间?”

“我和家里商量,为了工作不想得罪人,反正别人也不知道。”

“退钱是怕得罪人?”

“是,人都是有人情的嘛,交朋友,工作上的大力支持,今天得罪一个, 明天得罪一个,四处得罪人,都得罪了怎么办,说白了,我还在这个位置上工作,还需要各方的支持。不敢得罪他们。”

“你怕不怕得罪那些没送你钱的人?”

“我理直气壮,没收过他们的钱。不怕得罪。”

老卢拿了一瓶水,顺带还拧开了瓶盖,递过去。

“你说你收钱是为怕得罪人,那你干脆帮忙不收钱,那不就得了。”

蒋政渝沉默下来,他没再说话,灌了好几口水。

何弘深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时有些无言。不帮忙是怕得罪人,收钱也是怕得罪人。

好一个“怕得罪人”,倒成了他贪的好借口。

审讯室里,老卢又问:“那你后来的几十次收钱,也都是怕得罪人?”

“是。”

老卢问:“普通人怕得罪么?”

蒋政渝:“普通人自然考虑少一些,不怎么怕得罪。”

老卢喝口水,手里还举着瓶子。他看着对面的人,问:“既然不怕得罪普通人,那你为什么还收普通人的钱,譬如说帮开个店,办点个人的事? ”

蒋政渝:“……”他低头沉默下来。

“你收钱的时候,怕得罪人是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是原因之一。”

“那你来说说其他原因?”

蒋政渝没说话,他彻底沉默下来,整个人往后靠了靠,眼神里面都是复杂。

老卢看着他,问:“除了怕得罪人外,占据你心里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审讯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寂静到有些可怕。半晌的沉默过后,蒋政渝叹口气。

他答:“想要不劳而获占别人东西,贪心啊。”

老卢没再说话。

看着昔日的熟人,蒋政渝说:“你这比审讯还让人吃不消。”

老卢笑笑,他鲜少温和的模样,可是这会儿却是更多的无奈。“老蒋,我总记得一起读书的那些年,你总是雅节清正,话很少,却有一身抱负。”

蒋政渝说:“这么多年了,人总是会变。不管他想变还是不想变,由不得他决定。”

老卢看着他。

他没再说话,突然就觉得没有必要了。

走到门口,拉开审讯室的门,却又骤然停住。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他回头,说:“‘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你当时告诉我们几个人,说这里面有除暴安良的理想。我记了很多年……”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当初说这句话的人意气风发,誓要做出一番成就来,让一方海晏河清,扫除那些污秽垢土。

昔日除暴安良的抱负还在面前,可面前的人,却早已不是那个清正雅洁的有志青年,他早成了城市污垢的一部分。

蒋政渝的身体细细的颤抖着,他嘴唇都有些发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在审讯室的门快要关上的时候,“等等。”

老卢停下了动作,回头看他。

“他们,最近会有新的动作。”蒋政渝慢慢的说。

老卢走了回来,“什么?”

“他们最近会有新的动作。”

“谁?”

蒋政渝点头,“我只知道,它的负责人代号叫蔷薇。近期在云市活动,在帮启源集团解决问题。”

_

从观察室出来,就和老卢碰了正着。

老卢随意瞥他一眼,回了办公室。想起刚才的对话,何弘深这会儿也不像往常那样调侃着赶上去,他转了个弯儿,回了办公位自个儿安安静静的待着。

倒了一杯水,又开始自己有些无聊的“坐定”生活。

组内不是不忙,各种事情都需要人去处理,可是他是刚进来的人,有事情也不放心让他去干。

组员表面上对他和和气气的,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把他好吃好喝供着了。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他警校前副校长的儿子。

让一帮实战经验丰富的老警,去信任一个看起来白白嫩嫩,说不准还是靠关系进来的新人,也需要时间。

何弘深正喝着水,老卢开了门,站在办公室门口冲他示意。

“校草,进来。”

何弘深懵了一下,立马环视四周,发现他后面还有两个女警察。

老卢这一句“校草”叫的他一口水上不来下不去,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咳的耳朵都红了。

“发什么呆,快点儿。”老卢示意他。

何弘深从位置上站起来,拽了张纸擦擦手,跟着老卢进去了。

两个女警见办公室门关上了,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中一个是过来送资料的,有些好奇的问:“你们卢队怎么叫他校草?”

同事答:“……长的帅。”

“……”

同事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女警问:“什么?”

“他是警校货真价实的校草。还蝉联的。”

女警有些好奇,“这还能蝉联?”

同事答:“能啊,他毕业后,后面的几届都没他帅,所以就蝉联了。”

有一种“哥不在江湖,但江湖处处有哥的传说”的感觉。

女警道:“不亏你们老卢都叫校草,平时看着是好看,可他那一笑,确实有点晃眼。”

同事为自己组内的人骄傲了一把,说:“那可不。”

“有女朋友没?”

“可别这么问。那小伙子长的好看,却次次被逼着相亲。”

“不能吧?”

“怎么不能?他……嗯,怎么说呢?就是怪的很。”

话音一落,两人都没忍住笑了。

何弘深却不知道外面正有人这么编排自己,他站在老卢办公桌前,见他悠悠闲闲的喝了口茶。

“在组里还习惯吗?”

“习惯。”

“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看法?”

何弘深心里一警觉,铁定不能说真实的想法啊,会被退货。他这货还不想被退,于是道:“虽然我暂时在这个岗位上没什么贡献,但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也能跟着组里的其他人一起完成任务。”

老卢点点头,“觉悟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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