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丙南显然没想到,愣了一下,苦笑道:“万万没想到,成为阶下之囚,反而找到了一个知己。”
莫如深反问道:“怎么?不可以吗?”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赵丙南说:“也罢,既是知己,不妨说些真心话。我的本意只想保住官位,别无他求。我只怕你们查出任何端倪,我的官位不保。”
莫如深问:“这么说,你早就知道程家满门,并非死于火灾?”
“当然!我虽胆小怕事,但并非昏庸之辈。”赵丙南很肯定地说。
“程达离开县衙后,为何有人跟踪追杀?”莫如深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他。
赵丙南很诧异:“有这等事?我从未听说。”
莫如深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但还是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赵丙南有点神秘地说:“当然不知道。你人还不错,我告诉你,这件案子不要再查下去了,否则你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范东麟也说过类似的话,莫如深觉得他话里有话,自己尚未明白:“你的意思是?”
赵丙南微笑道:“我想你已经猜出此案与屯田有关,追根溯源自会找到答案。后果恐怕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从六品推官可以承担的。”
莫如深虽然没有完全领会到他的意思,但接受了他的好意:“谢谢赵大人赐教。这恐怕也是你不想让我揭开黑幕的原因吧。”
赵丙南点点头,笑而不语。此后,无论莫如深再问什么,赵丙南再也没有开过口。
他觉得赵丙南一定还知道什么,只是不愿意说,而他说过的话恐怕是真的。
他说的追根溯源究竟是什么意思,所谓根源又在何处?带着这些疑问,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天刚亮,他就起来了。到了县衙门外,他找了一个早点摊,吃了两根油条。
汤还没喝完,彭超就急匆匆跑过来,非常着急地告诉他:“老三,赵丙南说要自首,有下情回禀。”
这倒新鲜了,昨天他还缄口不言,只过了一夜,他就愿意说了。他擦了擦嘴,与彭超一起走进了县衙。
莫如深刚到,赵丙南就迫不及待地说:“莫大人,我有话说。”
莫如深觉得很奇怪,一边坐下,一边说:“赵大人,好生奇怪!昨天你不愿明言,今天却一反常态。所为何故?”
赵丙南稍一迟疑,说:“昨夜下官彻夜难眠,想我赵某为官十载,未曾造福黎庶,而今因罪下狱,又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枉为人臣。因而痛悔万分,今日特向莫大人陈述实情,任凭惩处,绝无怨言!”
赵丙南虽然慷慨陈词,但莫如深绝不相信他在一夜之间竟有如此大的转变。如果查实他只是毁坏了证据,充其量不是罢官或贬官而已。因此,莫如深推断赵丙南在这一夜之间的变化绝不简单。
莫如深心里拿定了主意,但还是要听他把话说完。
莫如深说:“赵大人,你说吧,本官洗耳恭听。”
赵丙南急切地说:“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派人做的,切勿再牵涉他人。”
莫如深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做过什么事?”
赵丙南说:“派人杀了程学功全家,之后再放火烧毁程宅。程达回来后,派薛正春监视你们。”
莫如深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追问道:“是你派薛正春杀程氏一门的吗?”
赵丙春急忙摇摇头:“不是,薛正春没有真本事,我找职业杀手干的。”
“杀手叫什么名字?”莫如深没有给他思考的间隙。
“沐晋阳。”赵丙春不假思考地回答道。
他知道沐晋阳的名字,完全出乎莫如深的意料。
莫如深一惊,问:“他何等模样?”
赵丙春说:“身高约5尺3寸,穿着长袍,戴着青铜面具。”
赵丙春连沐晋阳的长相都知道,莫如深又换了问题:“参加程家灭门案的杀手一共有几人?”
赵丙春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找了沐晋阳一人。”
赵丙春的供述合情合理,但直觉告诉莫如深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想了一下,问:“赵大人,你是朝廷命官。为何要杀程氏一门,这对你有何好处?”
赵丙春解释道:“程学功拥有大量耕地和铺面,我想分一杯羹。多次与其商量,程学功都不肯就范。最后我才动了杀机。”
莫如深冷笑了一下:“我查过你的档案,你祖上并非以耕作为生,为何占取大量土地?难道你开始喜欢耕作了?另外,程家在县城里有大量铺面生意,为何不占他在城里的产业?”
赵丙春不屑地说:“城里的产业是谁的,尽人皆知。城外的田地就不同了,很少有人知晓内情。”
这句话还算符合情理,莫如深正是因为赵丙春说的原因,查得很不顺利。
莫如深问:“你以何种理由占用他的田地,难道凭你是知县,明取明夺吗?”
“当然不是。”赵丙南说,“朝廷正在屯田,实行军民一体管理。我正是以此为由,屯种程家田地的。”
莫如深相信一半他说的话:“屯田由转运司办理,由县衙协助。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赵丙南冷冷地说:“想拿好处,当然要多办事了。屯田不是那么好办的,转运司恨不得都让我们办。”
他说得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天衣无缝,但莫如深还是不相信一个人突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审过赵丙南后,彭超问:“老三,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莫如深摇摇头,说:“我当然不信,一定有什么事情促使他发生了转变。”
彭超说:“那会是什么事情呢?他会不会有什么软肋或把柄被别人抓到了?”
莫如深自言自语:“名誉、钱财、官职、生命、家人,甚至是个人爱好都可能成为人的弱点。只要任何他在乎的人或事物被别人掌握,并以此为要挟,他都有可能改口供,甚至承认与自己无关的罪行。”
莫如深思索片刻,在彭超耳边说了几句话。彭超点点头,然后他们就各自行动了。
莫如深来到了县衙的后院,这里是内宅,赵丙南的夫人和孩子都住在这里。
正所谓“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赵丙南被抓了,一向盛气凌人的赵夫人温和了许多。她小心翼翼地给莫如深倒了茶。
正值早饭时分,赵夫人和孩子却毫无半点就餐的迹象,而且孩子似乎不在家。
莫如深问道:“小公子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他?前几天,我还见过他,很活泼,很可爱。”
赵夫人很慌张,支吾了半天说:“孩子出去玩了。”
莫如深觉得很奇怪:“夫人这么放心孩子出去玩吗?”
赵夫人更慌了,改口说:“我没注意,也许孩子睡了。”
莫如深追问:“睡了?刚睡下吗?天亮才开始睡吗?”
“噢,没,不,他没起床,也许今天累了。”赵夫人解释道。
莫如深觉得赵夫人的表情很奇怪:“小公子不会出事了吧?”
赵夫人的手颤抖着,眼里泛起了泪花:“没,没,没什么?”
莫如深看看她,没说什么,从屋里出来了,迎面遇上了丫环小梅。前几日,莫如深曾经到后衙来作客,见过小梅。
他对小梅说:“小梅,你跟我来,我有事要问你。”
小梅很紧张,答应了一声,跟在莫如深后面。来到县衙大堂,莫如深坐下了。小梅站在桌前,十分紧张地搓着衣服。
莫如深不苟言笑,不错神地盯着小梅。
过了一会儿,他问:“赵大人的小少爷是不是出事了?出了什么事?你要老实交待。否则的话,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后果你一定要想清楚。”
小梅听完莫如深的话,更紧张了:“大人,我其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夫人不让我们往外说。”
莫如深要的就是这句话,问:“不让往外说什么?”
小梅鼓起了勇气说:“大人,小少爷昨晚就不见了。可是夫人不让我们说出去。”
莫如深问道:“为什么不让说?知县家的少爷不见了,为什么不让衙役找一下?”
小梅看了看莫如深,又赶紧反头低下,说:“夫人说了,她自会处理,尤其——尤其——不能让——”
她没有再说下去,抬头看了莫如深一眼。
莫如深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说:“不能让我知道,对吗?”
小梅惊愕不已,点了点头。莫如深明白了,赵夫人隐瞒了儿子丢失的事实,一定是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赵丙南前后的变化恐怕也与这件事有关,可是被关押在狱中的赵丙南是如何知道消息的,这也太奇怪了。
这件事情本来可以问一下赵夫人,这个念头刚起了,就被莫如深主动放弃了。他几乎可以肯定很难从赵夫人嘴里问出什么来,只好等着彭超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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