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江宁的夜被凝云笼罩。

上元县管辖境内,通过各处的道路口已经设下拦路哨卡,不少衙差捕快举着火把等待着凶犯现身。

只不过此地幅员辽阔,地形复杂,仅凭谢寒衣所率人马根本无法展开地毯式搜索,守株待兔显然不是好的决定,这便给暗黑者带来了搂草打兔子的良机。

“狗娃子,快回来睡觉了。再不回来,看你阿爹怎么教训你。”

群山抱翠之地,一座规模的村子里,一个妇人站在门前,冲着村口喊道。

“娘亲,我抓到大黄就回。”

狗娃子扭头回应着妇人的呼唤,脚步却未停下,下腰抓着前方拿着头顶着一错黄毛的大鹅。

“嘻嘻……终于抓住你了,大黄。以后再乱跑,我就不跟你好了。”

狗娃子将大鹅紧紧的抱在怀里,正要回村,忽见不远处亮起一团团明火,紧接着便是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咦……都这么晚了,三叔公他们卖完粮食回来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火把清晰地映出了不速之客的面容。

“三叔公!”

狗娃子一眼认出马背上的老人。

“快……快跑!”

脸色煞白的三叔公循声望着瘦小的身影,眼睛瞪直了。

“跑?老子今日便要屠了你们这村子。”

凶神恶煞的山贼统领咧嘴阴笑,一把将三叔公扔到地上,见狗娃子转身要跑,拿起马背上的弓箭。

“嗖”的一声,箭矢径直地射向狗娃子的后背。

“大黄……快……”

狗娃子倒在血泊之中,紧紧地盯着跑向村子里的大鹅,那双清澈的眸子渐渐暗淡了下去。

“狗娃!我的儿啊!”

“你们这群畜生,连娃娃都不放过,我跟你们拼了!”

狗娃的母亲痛不欲生,提泪横流,举着锅铲就朝着山贼首领扑去。

山贼喽喽跳下马,不由分说,便是一刀刺穿了狗娃母亲的身体,随即红刀子抽出,将狗娃母亲踹倒在地,啐了一口唾沫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山贼头领对此非常满意。

村口的动静惊动了村里的人,有人惊恐地喊道:“山贼来了!”

山贼头领冷笑,一根带火的箭矢射向山阳村的村口木牌,火焰顷刻从箭矢上蔓延开来。

“弟兄们,把这里的粮食、女人和钱财都给老子抢了!”

话音刚落,周遭面目可憎的山贼亮起明晃晃的刀刃,兴奋地吆喝着闯进了村子。

不过须臾,村子里响起了打砸声,村民的凄惨声,以及山贼泯灭人性的笑声。

“浑水摸鱼,先生的计策妙不可言!淮帮三当家被杀,如今整个江宁府的官兵都在忙着搜寻凶犯踪迹,他们哪里会想到,我们敢趁机打家劫舍。”

山贼头领拍了拍旁边身穿儒衫的男子肩膀,咧嘴笑道:“先生,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你何必这般小心谨慎。”

儒衫先生有意掸了掸被山贼头领拍过的肩膀,淡淡地说:“算上这山阳村,雁鸣乡一带七八个大村落都被你们劫掠了,所得细软想来也是不菲。该有的孝敬你可莫要忘了。”

“嘿嘿,瞧先生说的,咱怎可能忘。不光是大人的,先生的这份孝敬,咱也是备下了。”

山贼头领谄媚赔笑,眼神却有些不屑,心道:装什么大尾巴鹰,读书人他娘的算个屁,不还得乖乖的听大人的差遣,跟老子一起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算你还会做人。做了这一票,回山寨好生待着,没有大人的命令休要下山。江宁府最近不太平,若是给大人带来麻烦,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儒衫先生不屑与山贼为伍,言语冷厉且充满不屑,叮嘱道:“记住管好你下面的人。”

“害……先生,你就把心咽回肚子里去把。这事也不是一次干了,咱懂得分寸。”

山贼统领皮笑肉不笑,对这位趾高气昂的儒衫先生起了杀意,只不过打狗还要看主人,只能暂时先咽下这口气。

转而对一旁的山贼喽啰斥道:“让村子周围的弟兄们招子放亮一点,若放走一个漏网之鱼,老子扒了他们的皮。”

“得令!”

……

阿四与宁红妆一行南下江宁城,为躲避官府兵丁的搜捕,舍弃官道,而是选择大山林子人迹罕至的小径。

道路虽然难走,好在没有遇上官兵。

宁红妆像是一块狗比膏药似的趴在阿四的背上,甩也甩不走,若非阿四这些年听道经打下了炼气的基础,恐怕早就累死在路上。

不过身上背着一个绝代佳人,难免不揩点油,也算是收点利息了。

“说是内力全无,可这一路走下来,气息绵绵不乱,就算是我怕也只能勉强做到这个程度。他……看来没有说实话。”

惊诧之余,宁红妆打算要重点关注一下身下这位来历不明的少年,但对于阿四会武功一事,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走个两日就到江宁城了,宁姑娘可想好如何应对官兵了?咱丑话说在前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到时候谁也别拉着谁。”

走出茂森的树林,山岗清风徐徐,阿四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头,单手托着宁红妆向上挺了挺。

就是这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却是让宁红妆甚为羞怒,斥道:“小色狼,你手往哪儿放呢。”

“咳咳……”

阿四干咳两声,发现手掌托着的绵软,不正是宁红妆那挺翘的屁股嚒,当即双手又托住宁红妆的大腿,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手滑嚒。”

宁红妆冷哼一声,对阿四苍白的解释并不满意。

“还没到江宁城就急着撇清关系,合着淮帮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我一人所为呗?我要是出了事,你……”

宁红妆忽然发现前方亮起了火光,眉头一皱,“嗯?江宁的官兵竟搜到了这里,动作未免也太迅速了。”

辣块妈妈的,早知宁红妆这般刁蛮,当初就不该救她。

阿四心中腹诽道,听闻官兵搜到了这里,神色突然一凝,抬头望着前方。

只见前方那山谷开阔之地火光有冲天之势,且向四周蔓延。

“不像是江宁的官兵,倒像是走了水。”

阿四摇了摇头,谢寒衣和李佩奇所带的人马并不多,就算人人举着一个硕大的火盆,也绝不可能形成这般冲天火光,况且明火执仗岂不告诉凶手他们所处的位置。

环扫四周地貌,确定此时所处位置,渐渐一副江宁全貌地图便出现在脑海中。

“山阳村。”阿四道。

“听闻汤山一带常有山贼出没,难道……”

宁红妆凝眉深思,如果是山贼的话,顶风作案,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江宁府竟会有山贼,阿四闻言脸色一沉,不敢想象山贼闯进山阳村会造成何般景象,背起宁红妆迅速地冲下山岗,如同一只灵动的燕子,一股劲风托着他直奔山阳村而去。

“阿四,你冷静点。你现在去为时已晚,而且还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见死不救,岂是大丈夫所为。你若怕暴露,大家现在就可分道扬镳。”阿四冷声道。

“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宁红妆娇嗔道,眼中的赞许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寒意。

江宁府既有驻军,也有府兵,若非官贼勾结,又怎会让山贼猖狂至此。

江淮的官场根上已经烂了,难怪官家决心整顿江淮官场,上不封顶。

……

山阳村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村民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山贼们扛着女人,揣着鼓囊囊地财物,拿着带血的刀刃,大摇大摆地朝着村口走去,半路遇上从火海里冲出的村民,不由分说,便是一刀下去,要了人的性命。

村口外,山贼统领望着箱子里的细软和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娘子,眼都笑细了。

山阳村不愧是十里八乡最富庶的村子,小娘们儿一个比一个俊俏,啧啧……瞧这皮肤滑嫩的,哪里像是干粗活的老妈子。

“留几个人再好好搜搜,不可留下任何活口,其余弟兄跟老子回山。”

山贼首领一边吩咐着将打劫来的财物和娘子们带走,一边不顾青衫先生的厌恶,搂着对方的肩膀,笑道:“青衫先生,今夜我看你就别回城了,这些娘们儿可一点不比你们城里的差……哈哈。”

青衫先生推开山贼首领,目光投向那些被绑着的女子,稍作迟疑,一本正经道:“夜确深了,山路多有不便,某明日再回去向大人复命吧。”

“青衫先生,这才对嘛。”

山贼首领仰头哈哈大笑,勒马调头,“人生一世,不过一个累字。为名、为利,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不如及时享乐,有酒吃酒,有女人就玩女人,这才不负来他娘的世上走一遭。”

青衫先生下意识地点点头,忽悠意识到不妥,故作正经。

山贼首领有心看其笑话,哪里会愿听那些劳什子的之乎者也,刀背在马臀上用力一抽,马儿吃痛发出一声嘶鸣,随即如箭一般蹿了出去。

黑暗中,远远传来青衫先生一句谩骂,“你大爷……啊……”

“还读书人呢,当真有辱斯文。”

山贼首领学起青衫先生那副端着的模样编排两句,随即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驱马离去。

乌泱泱数十双手沾血的山贼有条不紊的押着女人,运着金银细软,随着火光渐渐湮没于黑暗。

留下的山贼望着同伙回山上潇洒,一个个脸上写满了不忿。

“他娘的,怎么每回都是我们几个。大家都是山贼,外来的就这么不招待见嚒!”

“到人家山头讨生活,没将我们扫地出门就算不错了。别发牢骚了,赶紧四处搜搜,免得又让人揪住小辫子在大当家那儿一顿编排。”

“就你认真,就你负责。饭吃人家剩下的,女人也玩人家剩下的,你他娘的这辈子就不能抬起头做回人?”

“把头抬起来就能做回人了?大家都是山贼,谁手上没沾过人命,你就是把腰杆子挺得直直的,在那些人眼里,不过还是个畜生而已。”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这么讨厌做畜生,你当初别跟着大伙上山啊!”

“行了,都少说两句。生如草芥,若是有的选,谁会愿意做山贼,让人戳脊梁骨。”

“……”

山阳村里,四个山贼扛着刀,心不在焉地搜寻着,他们抱怨着命运不公,却对满目疮痍的村子以及满地死状极其惨烈的村民麻木不仁。

“啊……!”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悲怆的叫声,山贼们闻声握紧了刀,直奔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四人迅速地感到村口,一道人影忽然蹿出,挥着棍子朝其中一名山贼攻去。

“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山贼,我杀了你们!”

“哟,来了个细皮嫩肉的。”

一名山贼挥刀将棍子击飞,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讥笑道:“就凭你也敢对我们兄弟动手,蠢猪。”

“他们都是些老实本分的村民,你们如此作为,就不怕天谴报应吗!”

刀架着脖子,细皮嫩肉的大胖子丝毫不惧,含泪的双目死死地盯着山贼,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撕心裂肺。

“老子饭都吃不上了,还管什么天谴,去他妈的报应!。”

“跟他废什么话,杀了这条漏网之鱼,咱们也能早些回山享点乐子。”

一山贼正要动手,另一山贼阻止道:“慢着。”

说着,这山贼伸手夺过胖子腰间的荷包,抖落出两片金叶子和一块锦帕,讶异道:“唷,这还是艳群芳的东西,小子,你挺会玩啊!”

转头对身旁的山贼们道:“能出入艳群芳必是有钱的主,这小子衣裳华贵,看来是这村中的富贵子弟,没准还能揩点油水。”

旁边的山贼立刻会意,恶狠狠地瞪着胖子威胁道:“小子,想要活命,拿出买命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种的,就杀了你爷爷!”

胖子一口唾沫啐了山贼一脸,激得对方暴跳如雷,对胖子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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