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破晓,钟山之巅宛如琉璃宝玉,霞光不急不缓地流动着,推开四方的昏沉。

上山的路蜿蜒曲折,不见尽头。

只见有两道人影像是鸟儿一般飞掠拾级,眨眼数丈远,飞进漆黑茂密的历阳树林之中。

少倾,两声闷哼打破了周遭的宁静,便见数只蛰伏的野鸟惊得飞起。

阿四将拧断脖子的山贼慢放到地上,抬头望着远方山脉走势,还有那石头虎踞的江宁,不禁赞叹道:“走势龙盘,秀色横分,端的是钟灵毓秀之地,难怪定林寺距江宁那么远,依然香火鼎盛。”

“你也懂寻龙望气之术?”

宁红妆擦了擦短剑上的鲜血,从巨树后面走了出来。

“神仙人物才会的法术,哪是我一阶凡人所能懂的。”

阿四摇头浅笑,对仙人仙法心生向往。

结发受长生,羽化登天门,世间若有修仙法,何不逍遥撇红尘。

“宁姑娘难道不觉得暖阳初升,山中生机勃发,隐隐似有祥和佛道之音,便是这一呼一吸间都觉得整个人爽利不少?”

阿四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宁红妆。

“故弄玄虚。山林间空气清新,自然怡神爽身。”

宁红妆翻了一个白眼,钟山再灵也不至于成了精,准是定林寺和尚做早课诵经念佛的声音吧。

怪哉,我尚且听不到,他又是如何能听见的,八成是信口胡诌。

阿四无奈地耸耸肩,心想难不成幻听了。

宁红妆仰望着耸入云霄地山峰,想起“钟山抱金陵,霸气昔腾发。天开帝王居,海色照宫阙”两句诗,不禁叹道:“昔日谪仙人至此,尚且不惜辞藻,钟山的确是个造化隽秀之地。”

“只可惜黑龙寨的那群山贼上了山,定会闹个鸡飞狗跳,便是定林寺这等佛家清静之地,恐怕也要遭了血光之灾。”

阿四闻言点点头,黑龙寨的山贼连村民的血汗钱都不肯放过,何况是香火繁盛的定林寺呢。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传来。

只见赵德柱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们走的也太快了”,扶着树想要缓上一缓,山贼瞪着双眼死去的面容映入眼帘,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天还早,山贼都还在梦乡之中,我与宁女侠先上去摸一下情况。德柱兄,你先在此歇息片刻。”

一夜奔袭数十里地,赵德柱居然熬了下来。看着他那双已经已经磨破的靴子,阿四心中有些不落忍。

“那……那我稍歇片刻,有劳两位大侠了。”

“放心吧,那山贼头领的命我给你留着。”

阿四拍了拍赵德柱的肩膀,旋即与宁红妆两人催动身法直奔山上而去。

赵德柱见他二人不过是数个喘息的工夫,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说道:“若我有他们这般本领,山阳村也不至于……”

咽了咽口水,赵德柱稍作歇息,捡起地上的兵刃,一咬牙便上山去了。

……

定林寺的山门下的迎客亭里,山贼四仰八躺,酒气冲天。

一名山贼睡眼惺忪的起身,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踩上另一山贼的裤裆。

那人痛醒,骂道:“赖疤子,你他娘的瞎了眼了,再偏一点老子可要断子绝孙了。”

“嘿嘿,尿急,尿急……”

“妈妈的,喝酒也不见你这么积极,真是懒驴拉磨屎尿多。”

山贼不爽地翻了一个身,又呼呼大睡了过去。

赖疤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晃着头走到解剑石跟前,掏出家伙一泻千里。

“哼,跟老子七东八西的,哪天背后捅你一刀,看你死不死。”

赖疤子打了个尿颤,系好腰带,正要转身回亭,忽见地上多了个人影。抬头瞧见一张稍显稚嫩的脸,正要呵斥,一把冰冷的短剑已经划过他的脖子。

赖疤子临死都瞪直了双眼。

“赖疤子,你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再闹腾,老子揍死你。”

被吵醒的山贼一屁股坐了起来,朝着亭子外扫去,见赖疤子倒在地上,轻蔑地讥笑道:“真是个废物,几斤酒就把你喝成这鸟样,真是有损黑龙寨的颜面。”

“黑龙寨这么威风嚒?”

亭中响起少年陌客之声,山贼下意识道:“黑龙寨乃是江宁第一大寨,你说威风不威风。”

甫一说完,山贼顿时意识到不对,忙不迭地去找兵刃,阿四却挡在了他的身前,将刀递到对方面前,笑问道:“你是在找它嚒?”

“找你大爷!”

山贼举刀便朝阿四劈砍过来,阿四也不避让,真气运出体外形成罡罩,轻松抗下山贼的攻击。

练家子?

这山贼眼珠子滴溜直转,举着刀向同伙靠近。

宿醉的山贼们被吵醒,头疼愈烈,虽说定神分清了敌我,奈何脚步漂浮,人都站不稳。

宁红妆确是个狠人,身形刚从亭子上飘落下来,便打出数枚金钱镖,这些山贼一个个脑门中镖,气绝而亡。

唯一存活的山贼见状,拔腿就跑。

“先前不是挺威风的嚒,现在怎么吓尿了裤子。”

阿四凌空飞去,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山贼面前。

“少侠,你饶了我吧。”

山贼见前后去路被堵,立马扔下刀,扑通跪地,抱着阿四的大腿求饶。

“黑龙寨坏事做尽,你让我如何饶你?”

“黑龙寨的这帮山贼丧尽天良,小的就算良心被狗吃了,也绝不可能与他们为伍。”

“都怪那该死的村长,小的家中本来有屋又有田,奈何那村长蛮横不讲理,占我家宅夺我田,小的走投无路,只能接了黑龙寨看守大门的差事。”

山贼急忙与黑龙寨撇清关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小的就是个临时工,请少侠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哦?照这么说来,你还是个良民咯?”

阿四嘴角微微一咧,也不戳破。

“小的对天发誓,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若有欺瞒,天打五雷轰。”

“好,那我便信你这一回。”

阿四点点头,又问:“我来问你,黑龙寨的那群山贼现在何处?”

山贼暗中窃喜,将山中情况和盘托出。

原来半个月前,黑龙寨头领带着上百山贼占领了定林寺。

寺庙里的主持带着众弟子反抗,奈何山贼统领颇有些身手,主持血溅五步,众僧不敢再妄动。

在这半个月里,前来上香礼佛的香客无一例外,均被黑龙寨的山贼格杀抢劫,那些妇道人家则是被山贼拖进禅院。

佛家圣地行腌臜之事,和尚们奋起反抗,结果三十余人尽皆死在了山贼的屠刀之下。

阿四听得青筋暴跳,怒火中烧,一掌拍向那山贼的天灵盖。

“你……”山贼翻了白眼,口吐鲜血死去。

“既然做了山贼就该有死的觉悟。”

阿四眼中泛着红光,冷冷地瞥了山贼尸体一眼,转身对宁红妆说:“宁姑娘,你是官,我是民。此事我本不该管,但黑龙寨多行不义,天理难容,就算你要拿我去见官,今日我也要替天行道,血洗定林寺里的这群畜生!”

“定林寺里有上百山贼,没有我相助,你一人能应付得了?”

宁红妆抱胸看着阿四,语气平平。

按照规矩,黑龙寨草菅人命,上报江宁府派兵剿灭便可,而宁红妆作为京官又有任务在身不该插手,但黑龙寨如此胆大妄为,与江宁府的官员必定有所勾结。

宁红妆此次带着皇命下江南,就是要替官家彻查江淮两地官场营私舞弊,欺君罔上的罪行,因此就算阿四不说,她也不会坐视不管。

“你就不怕身份行踪暴露?”

对于宁红妆的态度,阿四有些意外,攻打定林寺,必定会闹出动静,保不齐会引来官兵搜查。

宁红妆像是看傻子一样望着阿四,不以为意道:“暴露?哪怕你将钟山夷为平地,他们也不会搜到此处。”

阿四细想,深以为然。

黑龙寨山贼大张旗鼓闯上钟山,攻占定林寺,抢杀江宁府的香客,就算有所失察,但香客半拉月未曾归家,他们的家人早就该找上官府。

唯一的解释就是官府与黑龙寨的这帮恶贼心照不宣。

蜡块妈妈的,别让我查出来是谁,否则定要活剐了他!

……

定林寺山门上的匾额已然失了颜色,山门斑驳,房舍陈旧,一砖一瓦都在述说着千年古刹的传奇岁月。

晨曦笼罩着寺庙,祥和之气不减分毫。

然大雄宝殿前那口不知摆放了多少岁月、香灰沉积的大鼎早已没了往日的缭绕香火。

菩提树和高榕树摇摆着树梢,将一阵阵清凉的晨风送进寺庙各个角落。

倏地,只见一道道白烟飘进寺院,约莫着一炷香过去,宁红妆和阿四堂而皇之地飞了进来。

巍峨的大雄宝殿里,供奉的神佛宝相庄严,然而殿里却不见和尚诵经念佛,鼾声此起彼伏。

面目可憎的山贼躺在地上,袒胸露乳。身边蜷缩着是那些被抢来的妇人女子,她们虽然沉沉睡去,但浑身的淤青伤痕都在向这座千年古刹述说着昨夜都经历了什么地狱折磨。

想这佛家清静之地成了黑龙寨山贼藏污纳垢之所,阿四凝望着那尊高高在上的释迦牟尼佛,不禁想问低眉顺眼的漫天神佛,佛若悲悯渡人,为何不金刚一怒,度了这群该死的畜生。

宁红妆纵是见惯了恶人的残忍手段,但面对眼前情景,亦是胸中生出恶火。

一刀一剑,阿四和宁红妆像是来自隐藏地府的判官逐一审判山贼的罪行,铁面冷血,不放过任何一人。

鲜血汩汩流向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滚热,恶心。

熟睡中的妇人女子苏醒过来,见着满地的鲜血,死去的山贼,还有那两道可怕的背影,吓得惊恐万分,想要逃离这人间炼狱,奈何身子绵软无力,只得努力地蜷缩着,打着寒颤,早已流干的泪水竟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后山,双眼浮肿,脚步虚浮的青衫先生打开房门,望着小院里盛开的月季,想到昨晚与两个面容姣好的黄花闺女一夜风流,神清气爽。

“才人相见都相赏,天下风流是此花。端是人间仙葩啊!”

青衫先生折下一朵殷红的月季插在头上,怡然自得地出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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