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说,人三岁才有记忆。我努力的回想,我的人生中最早的记忆是什么呢。

一片漆黑。

应该是在一个傍晚,我母亲把我包裹在小被子里,被子的一角耷拉下来,遮住了我的脸。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我努力扭动身体,挣扎着,才能看见缝隙里透过来的,一丝丝暗淡的煤油灯的光亮。

母亲将我包裹好,从炕上抱起来的时候,我知道她马上要离开谷奶奶家的屋子了。

但她并没有。

她抱着我,站在屋子里。我能够听到母亲在同谷奶奶闲谈着家长里短,细碎的言语中不急不躁,她似乎并不急着离开。

隔壁房间传来谷家孩子们打闹的声音,谷奶奶的女儿小百灵似乎是被撞到了,只嗷了一声,却并没有哭起来。

百灵跟我同岁,按照村里的辈份,我却得叫她姑姑。

我听到谷老五在喊:“妈,我饿了!”

谷奶奶回应说:“睡觉去,睡着就不饿了”。

渐渐的,捂在被子里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的我,开始不耐烦的,在我母亲的怀里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发出抗议的叫嚷。

她这才草草结束闲聊,抱着我回家了。

那时候的我,应该不到三岁。

因为三岁之后,我母亲再没有抱过我。生活所迫,她没有精力再关注我。

在我有清晰的记忆之后,没有父亲或是母亲把我抱在怀里的印象。这在我心里是一个很浓烈的遗憾,父母的怀抱,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何其重要。

世间的烟火里,我们总是有各种遗憾。人生没有彩排,有遗憾也是常态,只是有人不喊疼。

我一直很“懂事”,懂事的标志之一就是有些事搁在心里,嘴上“不喊疼”。

有时候,我就在想,穷人生孩子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如果说是为了传宗接代,传十代,传百代,终有一代也是会断掉,传到终结。

如果说是为了老有所依,人老了又都会死。既然固有一死,怎么死还不是个死?

要说是为了人类繁衍,听起来就像一个在工地搬砖的人,他说在为全人类做贡献。这就跟一只蚂蚁说,它的存在是为了保持地球生态平衡一样可笑。

是为了老了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吗?

又有几个老人,每天吃着儿女给他端上桌的饭,喝着孙辈给他沏好的茶?或许有,也或许有很多,只是我局限在平民阶层看不到。

我见到的老人,都是快把命掏空了,用来成就儿女。

甚至大多数老人,拉扯大儿女,再拉扯孙辈人。等孙辈人成年了,他的寿命离死也不远了。

大半生操劳抚育,一辈子牵肠挂肚,两鬓斑白,满怀惆怅,何必如此。

芸芸众生相,尘世一浮游。万般皆是苦,何必有所求。

我的这个想法,说好听了是开悟,往不好听了说就是极端。每个人有不同的活法,在我心里,是不愿意经历我父母那样的一生的。

他们幸福吗?算是幸福,而我,不需要那样牵肠挂肚的幸福。

很多年前,有一个论调,叫“过把瘾就死”,那是我向往的人生。对于我来说,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如果日复一日的过完一辈子,一辈子跟一天没有区别。

我想要过把瘾就死,可这“瘾”,又无从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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