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准备发起总攻了,诸位有何看法?”石勒率先开口。

他双眼一一扫过众武将谋士:

支雄、孔苌相互使眼神,欲言又止;

王阳与刁膺正低声商量,后者又在打量着其他人;

夔安与郭黑略均为天竺人,此时面有惧色;

呼延莫乃南匈奴贵族,平时最爱出风头,这时却躲到不起眼之处;

张宾则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神坚毅。

其他诸将或是垂头丧气,或是心不在焉,表情神态各异,但均没有开口提出建议。

唯有石虎兴奋莫名,眼中似有精光。

“刁膺,你是右长史。不如你先说?”石勒知道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认为,我们应该假意投降司马睿,答应他回到黄河之后,替晋室荡平各方势力,以作谢罪。”

刁膺见石勒点名自己了,只好说出见解。

“这是你们两个人的意思?”

王阳眼神飘忽,不自在地说:“这是缓兵之计。等晋军撤退了再从长计议较为合适。”

石勒一声冷哼,满脸不高兴。

二人见状脸色一变,但又不敢再说什么。

“我认为应该将大军转移到高地,躲避雨水,稳守阵地再等待机会。”

说话的是夔安。

石勒又哼了一声,“中军将军何以竟如此胆怯了?”

孔苌见此便上前接话:“将军,我等愿各领三百步卒,趁晋军还没聚集之时,从三十余处登陆上岸。趁着夜色登上城头,杀他守将,夺他城池,吃他仓米。”

“今年必能夺丹阳,定江南,活抓那司马家鼠辈。”

一众部将见势头不对,也立刻附和,表示愿领兵出战,奋勇杀敌。

石勒终于笑了,他连声称好,说:“这才是勇将的计谋。”于是赐各将铠甲和马一匹。

看着众人纷纷表态,张宾在一旁是洞若观火:

王阳是八骑之首,任游击将军。刁膺是右长史。两人身居要职,都是一开始就跟随石勒的骨干成员。提的建议看似是投降,实则上是“说了等于没说“的滑头话术。

因为石勒善于用攻心计,这种先假意投降称臣,回头再翻脸的操作他俩太熟悉了,所以以为石勒又会故技重施。

可惜啊,只会揣摩心意,不懂得分析形势。

夔安的计谋没有可行性。

大军已经在此等了三个月了,谁知道老天还要下多久的雨?军中每日减员,士气低落,再这样耗下去恐怕不攻自破。

而且大多数年份,三至九月正是淮水暴涨之时,连堰堤也坏决,届时只会更加劣势。

孔苌属于是投其所好,碰巧正中石勒下怀。

数十路兵分头而出,试问如何协调?到时其中一路被围困了,其他队伍是救还是不救?

自寿春、经合肥、和县至建康,此路线虽然不错,但丹阳离葛陂甚远,连寿春都无法突破,就夸下海口要夺丹阳,莫非晋军士兵战船俱是摆设?

水战又非北方人所擅长,如此主动出击,岂不是找死?

因此,石勒赏赐众人,真正目的是为了稳定军心,鼓舞士气。避免大军未战先怯,甚至发生营啸。

等众部将纷纷表示完谢意后,张宾知道该轮到自己上场了。

他清了清嗓,开口道:

“将军攻陷帝都,囚执天子,杀害王侯,如此滔天仇恨,投降晋室是万万不可的。

“方圆数百里天降霖雨,是老天爷也暗示将军不应该留在葛陂。

“因此,前两计都不可行。

“我认为邺城有三台之稳固,又西接平阳,四塞山河,应当北上占据邺城。到时叛乱者征讨之,愿意投靠者则怀柔以待。只要平定河朔,以后就是将军天下。”

张宾缓了缓,等众人理解他意思后,又继续往下说:

“晋军守住寿春,是惧怕将军前往进攻,如今听闻将军撤退,必定感到庆幸,不会用奇兵和追击。

“但辎重速度缓慢,因此应当先出发向北撤退,再派军队向寿春佯攻,等辎重走得差不多了,大军再徐徐撤退,这样就不必担心混乱了。”

石勒等的就是张宾的建议,他兴奋得撩起袍袖,连胡须都翘了起来:

“张宾此计甚好!”

石勒又转过头责备刁膺说:“你辅佐我,本应是助我成就功业,怎能劝我投降他人呢?你的计策本该斩首,看在你秉性怯懦的份上,这次姑且饶恕您。”

于是石勒降刁膺为将军,又提拔张宾为右长史,再加封中垒将军。此后石勒称张宾为“右侯”。

大方略定下了,但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没解决:谁来负责殿后?

要知道这个殿后的部队几乎等于死士:不但要面对晋军数倍于自身的兵力,还要应对士气低落、水土不服、军粮短缺等种种不利情况。

必要时还要主动截击晋军,给大部队留下撤退时间;甚至还要劫掠沿岸来往货船,以补充物资和破坏对方补给。

时间紧任务重,风险系数还忒高!

不过这个人选,石勒和张宾早就心中有数了。

“我来负责殿后。“

石虎若无其事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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