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讲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东西好,也得人会说,那才好卖。
您瞅这阴集上,一路阴摊,个个能说会侃,这哪是赶阴集,这是进相声窝子啦。
南边那位巧嘴子,说的最地道,包袱是包袱,扣子是扣子。
他摊上摆一太岁,乌漆麻黑,形如人脸。撸起袖子,细说端详。
说是城北十里外有个镇子,里头住对母子。家贫,人穷志不短,母如孟母,择善邻,行善事。
丈夫早丧,她守节,一块窝头掰两顿吃,十年辛苦十年泪,把儿子拉扯大啦。
儿子没考上功名,却能做些生意,不算富户,但也吃穿不愁。
娶了媳妇,置了家当,和乐之家。
可您说多巧,大婚那晚,老母多年操劳,一双腿累残废啦。
打那往后,人躺床上啦,吃喝得人喂,拉撒得人把,净遭罪啦。
儿子孝顺,寻思你拉扯我大,我养你到老。
打那往后,床前床后,尽心伺候着。
人一躺床上,容易老糊涂,这也不例外。没三年,老太太糊涂啦,好闹脾气。
哪顿少了肉,哪顿缺了汤,她拍床骂人。
糊涂了,没辙,娘骂儿,天经地义,儿子还是周到伺候着。
床上老母拖累,嘛干不了,成天守着,没两年,这家败啦,穷的叮当响。
墙上漏风,屋顶漏几十个洞,一下雨,漏雨如柱,还得去院子里避雨。
老太太下不了床,越憋越糊涂,儿媳有了身孕,给她喂汤,她瞅着没肉,闹性子,一把推开。
这一推,不要紧,孩子推没啦。
又一年,家徒四壁。贫贱夫妻百事哀,日子过不下去啦,媳妇收拾包袱,跟人跑啦。
家越来越穷,老太太染一身病,没辙,孝子借驴打滚高利债,买药给看病。
债换不上,今儿一顿揍,明儿一顿打,没哪天不鼻青脸肿,日子过得活受罪。
那一晚,他煮碗清水面,喂老太太。
老太太神志不清啦,瞅着碗里没肉,哼一声,把碗推翻,面洒一地。
孝子百般滋味齐上心头。琢磨这几年,家败啦,媳妇跑啦,肚里孩子夭折啦。
再一瞧自己,被人打一身淤青,那打翻地上的清水面,可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发疯啦,一脸青筋,大声咆哮,拽起老母,背到井边,一把推下去啦。
老母一推进去,他瘫井边啦。
再一想,老母孤寡守节,一把屎一把尿,十几年养育恩。
逢上荒年,要饭要个馒头都给自己,她吃观音土。
这几年瘫痪在床,是把他折磨够呛,可老娘那双腿,不是为自己,能累断吗?
老母养我半辈,我却把她害了,我这还是人吗?天底下哪找我这样的禽兽?
越琢磨越拧巴,越琢磨越后悔,噗通一身,哎,他跟着跳井里啦。
您说这是孝子还是畜生?
要说他是孝子,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老母。
要说他是畜生,他可尽心伺候了这么多年。
世上有些事儿,没法儿说,说不清是好是坏,说不清谁对谁错。
非要说,咱只能说句俗语老话。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母子二人,这一番事。
跳了井,井水尽是尸毒,几月不散。牛喝了牛死,马喝了马亡。
四邻没辙,搬堆石头,把井给填啦。
第二年,井边长出一株太岁,漆黑带毒,上头两张人脸,跟母子一般。
太岁虽是灵药,这黑太岁却是毒物,沾着皮开肉烂。
此后有人摘下,几经辗转,弄到这阴集吆喝叫卖,又道出这番故事。
摊主说完旧事,指着毒太岁,等人出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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