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狰狞、巨大、畸形。

任何心智正常的人类,在看到它后都会产生这种感受。

就像是把各种节肢生物的不同部位拆解而下,毫无规律地拼接在一起——这便是对它整体外貌最合理的描述。

无比庞大的、近乎遮蔽天空的蝎状身躯,漆黑如沥青般的厚重甲壳,形如蜈蚣的粗长尾部。在它身体的两侧,或尖锐或粗壮的附肢插入地面,将这具虫躯支撑而起。

漆黑畸形的肉瘤自它的背部隆起,好似被托起的尖塔,无数只橙黄虫目嵌入其上。

此时此刻,这些明灯般的虫目同时看向地面上的人类。而后,位于巨虫腹部的口器张开,发出骇人的如雷尖啸。

如攻城矛般的巨硕前肢抬起,落下。

守夜者方才站立之处轰然爆开。

土石崩裂,黄烟升腾。整块地皮都被生生铲起,仿佛被数十门重炮一齐轰炸。若是这一下落实,莫说血肉之躯,哪怕是铁铸的躯体也要碎作齑粉。

一抹白色刺破烟尘。白衣身影紧贴地面,仿佛没有重量的影子般飞掠而过。

庄吾侧过头,眼眸中映出那头巨大的虫躯。在它背部尖塔般的肉瘤顶端,一块被漆黑甲壳覆盖的球状体分外醒目。

那条黑红色的光带已经细如手臂,其末端仍旧没入深灰色的云层中,但它的前端,却连接在那块球状体上。

祭坛就在那里面。

仪式恐怕即将结束。倘若要避免名为蠕行者的异神的苏醒,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破坏那座祭坛。

——换句话说,他必须用一切办法,攀上虫怪的背部,跃上那座畸形血肉构筑的尖塔,而后将刀刃送入被甲壳包裹的祭坛中。

雷霆乍响般的爆鸣灌入耳膜。庄吾不假思索地一跃而起。

下一瞬,黑紫色浊流将那一处地面彻底淹没。

虫怪张开口器,浑浊洪流自那张漆黑如深渊的口中奔涌而出,每一寸被扫过的地面都变作青黑色的软稠泥沼,升腾起紫色的气泡。

那浑浊的激流中带着浓度极为骇人的污染:若是土地沾染上些许,便会变作孕育妖邪秽魔的恶土;若是活物沾上几滴,瞬息便会化作难以想象的可憎之物,于痛苦扭曲中挣扎,永世不得超生。

千百只眼眸一齐转动,无数视线交织着扫过地面。那空洞的意识中还留有些许残渣,让它本能地想要碾碎那个渺小如蚁的人类。

但现在,它的视野丢失了那个人类的身影。

在…哪…

倏地,它感到自己肢体前端传来些微的刺痛。

于是,无数虫目一齐下移。

它看到了。

那漆黑粗壮如台柱般的肢体前端,一抹白色的影子向上疾驰,如同一道苍白的闪电。

粗糙不平的甲壳为守夜者提供了绝佳的着力点,偶有血肉铺就之处,便索性将手脚当做斧凿攀越而过。

仅数个呼吸间,那个身影便即将攀至那条虫肢的根部。

巨虫发出愤怒的尖啸。

针刺般的危机感。

庄吾倏然抬头,粗大的黑紫触须于他眼眸中迅速放大。他毫不犹豫地俯身,那条腕足般的肉须擦过其背部,在空中甩出刺耳的爆鸣。

虫怪背部尖塔般的肉瘤上,胶质般的柔软表面被从下方掀起,数十上百根同样的漆黑触须从皮下伸出。在触须的根部,那一只只橙黄色的虫目一齐投下冷漠的目光。

它会摧毁他。

于是数不清的触须轰然砸下。被撕裂的空气不堪重负地发出哀鸣,而后化作烈风压下。

庄吾咬紧牙关。巨大的风压让他几乎难以动弹,几乎凝为实质的死亡预感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发狂地尖叫。

方才的那记横扫,仅仅只是擦过,便带去了他脊背上的近乎所有血肉。

为了冲刺到这里,他几乎将这具身躯中的每一分剩余的力量都压榨殆尽。现在,他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就连霜雪修复身躯的效率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

庄吾目光上移。

在死亡无限逼近的这个瞬间,一切都仿若静止。形态狰狞的触须缓慢地下移,裹挟着灰尘的风如糖浆般蠕动。

他的目光穿过相互交织如同巨网的触须,落到那座血肉构筑尖塔的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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