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嗝喽”一声,王继恩喉咙里挤出一声哀鸣,瞬间整个人都崩溃了,腿一软瘫坐到地上。

过了好久,他才挣扎着爬起来,大着胆子伸手摸摸皇上的鼻子嘴,一丝热气也没有,他又摸摸脖子,硬梆梆的,看样子已经死去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他跪在床榻前,轻声地呜咽着,“皇上呀皇上,奴才对您是忠心耿耿呀,您怎么能喝点酒就醉死了呢?您老驾崩,奴才就落得个千刀万剐之罪了。呜呜,千刀万剐、千刀万剐呀,奴才可遭不了这罪。”

他干嚎了几声,颤巍巍地站起来,找到一条袍带,甩了几次才将袍带搭到大梁上,又拖过一把椅子。

绳索刚刚挂到下巴上,脚下一滑,椅子倒了,人也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连滚带爬地重又跪倒在床榻前,哀嚎着:“皇上啊,奴才知道您在责怪俺伺候不周,让您死得不明不白。可事到如今,奴才除了一死向您表白,还能做什么呢?皇上您走好!奴才这就跟着您去了,到了那边接着服侍您,呜呜。”

哭够多时,不能再耽搁了,晚了连死都来不及了。他双手扳着床沿勉强站起来,忽然愣在那里,脑子里有什么事情闪过。是什么呢?他看看双手,又看看床上床下,一切都干干净净的。

哪点儿不对劲呢?噢,他明白了,皇上不是醉死的,醉酒的人会吐得一塌糊涂,而这里是出奇地干净,连房间似乎都有人打扫过了,吃过的东西和盘碗都被收走了。

那么,那么皇上是暴病而亡了?要是这样,自己兴许还有一线活路。可是,可是前两天太医才刚来过呀,还都说皇上龙体健康、福寿绵长呢。

他慌忙漫无目的地搜寻,发现玉斧缺了一角,玉斧损伤了,这得使出多么大的劲儿呀,他耳边又响起桌椅板凳的响声,嗡嗡的直冲脑门。

这块玉制的斧钺完美精巧结实,如今损毁了,皇上该心疼了。心疼?唉,想到哪儿去了,甭说一件摆设了,就是这万里河山,也用不着皇上操心了。

可是奴才还是要为皇上尽最后一点心意,少了的这块约莫着有铜钱大小,他想找到收起来,修理好后让它陪着皇上。此外,陪葬之前也好做个凭据,可是做个什么凭据呢?又能证明什么呢?他也不知道。他在桌子、凳子底下一通乱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当夜,窗外漫天大雪,窗内烛影斧声,室内室外血冷雪冷。

天交五鼓,被从凤榻上叫醒的宋皇后,得知皇上离奇驾崩的消息后一阵天眩地转,腿软得下不了地。天塌了!皇宫里最可怕、最不能预测的就是这一刻,而她却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

迷茫中听到王继恩问怎么办,宋皇后忍住悲痛骂道:“都是你们这些狗奴才,你们是怎么侍候皇上的,一再告诫你们盯着点儿皇上,看着他,让他少喝酒少玩耍,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以后再和你们算账。”

她发过脾气后,才发觉自己有些失策,不该在这种特殊时期训斥王继恩,于是赶紧又安抚了几句。

她脑子里首先想到的人是皇上的小儿子赵德芳,便吩咐王继恩,赶紧前往东华门外宣召赵德芳进宫。王继恩走后,她自己带了仆侍匆匆赶往万岁殿。

别看这个王继恩是皇帝赵匡胤的贴身内侍,他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脚踩两只船,兄弟俩个谁也不能得罪。事实上,他已看到晋王权势熏天,皇上一天天被架空,他的心已倒向晋王赵光义,早就被收买,成为晋王安插在皇宫中的耳目,宫中之事他一五一十地都要向晋王汇报。

他虽然是个阉人,下边不行了,但脑子好使,五官灵敏,早已嗅到两兄弟间的裂隙,也觉察到自己所处位置的风险。现在也许到了选择两兄弟的关键时刻了,首先是保住性命,然后才是保住权力,保住荣华富贵。

半年前,王继恩听到巡幸洛阳的皇帝和臣子关于迁都洛阳的一场争论。

宋朝选择定都开封,一是后周政权的“禅让”,顺理成章地全盘接收过来。二是赵匡胤原是宋州归德军节度使,他的发迹是在宋州,故此定国号曰“宋”,开封离着宋州很近。

那是在皇上西巡洛阳途中突然提出来的,此前,连皇帝身边的人也没听到嗅到一丝信息。

王继恩观察着,皇上也许想的是,他可能担心的是自己身后的事,皇上戎马一生,只要他还在,开封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或者,皇上也像刘邦、项羽那样,摆脱不了农民、市民衣锦还乡的意识,毕竟他是在洛阳出生长大的;再或者?再或者,皇上提出迁都只是个偶然的想法,或是某种试探?王继恩不敢再往深里想。

皇上突然有了迁都洛阳的打算,没人看得清这件事的份量,甚至不如王继恩想得那么多,他们只就利弊展开了针锋相对的辩论。大臣们有反对的有支持的,支持迁都的说开封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反对的说开封有漕运之利,一条汴水可以满足京城物资所有需要。

各说各的理,谁都不服谁。问到晋王,晋王只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在德不在险”,一句话就阻断了赵匡胤的迁都想法。从这个时候起,王继恩就铁定了心要追随晋王了。

而且他还发现,巡幸洛阳引发的迁都之争,似乎也让赵光义多了份担心,大宋的江山很可能会传给皇帝的儿子赵德昭或赵德芳,而不是他听说的那样,皇帝曾向母亲杜太后许诺,大宋江山要兄终弟及,哥哥传给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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