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年十月十九日

天气晴朗

各方势力都在为了自己的目的,紧锣密鼓的谋划与奔波。

嘉靖干什么去了?

他一大早就带着人骑马到了张明的老家。乡野间,农人们背水临山,拿着锄头,在挖掘田里的土块,虽然庄稼被吃光了,可根茎却留在地里,为了来年土壤有肥力,必须在头年就把深埋的稻茎给挖出来。

张家村的村民何曾见过这么多人骑马而来,都吓的把孩子带回家中。

“公子,我家就在这座石桥前面,咱们再走几步就到了。”张明没想到陈公子要去他家拜访,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追随的公子是何身份,但是能明显感觉到陈凡的来历定然大的吓人。

就说他的护卫们,统一的着装,腰间佩刀,神情严肃,列队整齐,除了陈凡问话,大部分人都甚少言语。

而且十二个时辰总是有人护卫在身侧,哪怕昨晚入住客栈,仍井然有序,还有两人在门口直挺挺的站岗放哨。清晨,站岗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两幅面孔,显然在东家周边还有预备的护卫队,只是自己不知道在哪而已。

一个男孩似发现了张明的身影,大喊着狂奔而来:“大哥,大哥,你去哪了啊?”

“石头!”张明笑看着蹦蹦跳跳而来,穿着补丁的男孩子,说道:“少爷,这就是我的弟弟,名字就叫石头。”

嘉靖乐呵一声,“这名字起的倒是随意。”

“乡下人,字都不认识几个,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等你挣了钱,给你弟弟送到县里学堂读书,不是挺好?”

张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担忧道:“好是好,就怕他调皮不认真读书,而且年纪也不小了”

石头看着一众彪汉,有些畏惧,躲在张明身后,发现大哥身上新的服饰,忍不住摸了摸,羡慕道:“哥,你这身衣服真好看,摸着可滑着勒,人也更精神了。”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

张明本就身材魁梧,个子挺拔,稍微一打扮,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改变。

昨夜,张明被分配了一套锦衣卫的便衣,当时张明就震惊了,这样的面料他只在县里最好的绸缎行见过,买那肯定是舍不得买的!有这个钱,他宁可多买些肉,好养活肚子里的蛔虫。

张明摸着石头的小脑袋,说道:“这是哥哥的东家,来问好。”

石头毕竟也十三岁了,听到是哥哥的东家,发现除了这位东家一袭白衣,其他人都和哥哥一样的穿着,便知这位东家肯定家里很有钱,便壮着胆子,跪地磕头道:“大哥东家好!祝您长命百岁,财源滚滚,日一万个娘皮。”

一番言论惹的众人哈哈大笑。

嘉靖其实比他弟弟也大不了多少,不禁打趣道:“张明,你弟弟的规矩比你还大,起来吧石头,来,这是送你的。”

说完,崔俊拿了十几颗金瓜子放在了石头手中。

张明抢过金瓜子,立刻回绝:“公子,这太贵重了,我弟弟哪受得了这样的恩赐。”

陈凡笑着说道:“你马上要随本公子出门,这点钱是给你安家的,拿出去换点吃的穿的,下次你回来指不定都要多少年以后了,前面就是你家了,还不领路?”

张明的家,一座不起眼的黄泥房,坐落在乡野中,院子围墙用一些差不多大小的石块,裹着泥巴堆砌,他父母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脸上却已经刻满了岁月的痕迹,身上的棉衣都是补丁,脸上挂着淳朴的笑容,还有一个妹妹性格倒是活泼,灵动的眼神,看哥哥领了这么多人回家,知道屋内摆不开,便安排众人坐在院子里。

妹妹看这些锦衣卫都站着不坐,以为是椅子不够,他们不好分,便招呼着:“你们都坐啊,坐墩不够了,弟弟你去隔壁王叔家借几把椅子来。”

而张父张母犯了难,他们家已然米缸见底,快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吃的招待这么多人呢!

张明快步入屋,拉过父母的手,急切地介绍道:“爹,娘这位陈公子是儿子以后的东家,这几日儿子就要随东家出门了”

陈凡拱手,说道:“大伯,大娘,张明是个有本事的,待在这种地啊,可把他浪费了,我就做个恶人,带他到外面好好施展一番。”

张家父母脸上掠过一丝感激,又有些愧疚,儿子的东家上门,自己却无吃食招待。

陈凡目光一扫,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招呼一声:“小石头,去跟这几位哥哥把马上的东西取下来。”

邓继业转身带着两位护卫,每人肩上扛着大包小包,将买来的吃食搬到院落里,石头嘴角挂着笑意,兴奋的喊道:“爹娘,姐姐,你们看好大的猪腿啊,我都扛不动啦,哇,还有牛肉哎。”

明朝是禁止吃牛肉的,但是只要有人愿意花钱,每天就会有牛从坡上摔死。自然死亡的牛只要到官府报备过,就可以售卖。

张家父母坐在石凳上,有些拘谨,看到儿子这般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慢点,别摔了。”

平章带着几人去到锅灶那帮忙

陈凡则与张家父母闲聊着,问问这几年的粮食收成,还有官府的税收。

“我们家有八亩地,六亩水稻田,两亩菜园子,每年啊只要不闹灾,能有个五十石的收成。我婆娘还能卖点菜,换些肉吃,养活我们这一家子是很够的,可是啊,现在官府的税是越来越高了,哎。”

嘉靖阴着脸,问道:“越来越高是什么意思,您说清楚一点!”

张父叹气道:“老汉我小时候家里只有五亩地,兄弟姐妹人更多,那个时候一家七口人,交完税,吃的都比现在好,你看现在地多了三亩,人还少了,可是每年田赋要交十石,人头税每人要交一两银子,还有杀鸡税,上路税,进城税,买药税多的老汉我都记不住,实在不行,今年我也把地给卖了当佃户去,这样也就不用交什么乱七八糟的税了。”

明朝那个时候规定的田税是每亩0.034石就可以,当然这是纸面上的数据,实际地方官和里甲在摊派的时候会大幅增加,因为运输的损耗,官府办公的费用,还有各级官吏贪污,孝敬上级的费用都要从田赋里层层叠加,一直加到有人扛不住去逃荒或者当佃户。这样他们就不需要交田赋了,可没有逃的百姓,依然要承担定额田赋,于是就越加越多,越加税老百姓越逃,陷入一个恶性循环,直到百姓逃光,连里甲这样的大户都没法生存,这样明朝的财政税收就开始崩溃,直到老百姓忍受不了,一旦有人振臂一呼,瞬间就是万民响应。

嘉靖点了点头,说道:“伯父,你说要是官府每年只收取每人一两的人头税,这日子是不是就好过了?”

张父一听,笑出了声音:“公子,要是有这么美的事啊,那我们不得乐开了花啊?不敢想不敢想!要是这样啊,兴许每个月都能吃上一两回肉咯。”

其实这样收税不是问题,只是现在老百姓太穷,不,是大明极度缺银,缺铜,导致老百姓手里没有足够的钱和银子,罪魁祸首还是明朝自己没有掌握好力度,把铸币权给玩丢了。主要还是朱元璋吃相太难看了,大明开国是发行过宝钞的,官员的俸禄,士兵的军饷很多都用宝钞代替钱币发放,但是等到需要交税的时候,朝廷却规定,宝钞的数量不能超过30%,这不是明摆着耍赖皮吗?所有钞的背后压的就是国家信用啊,别人还没来质疑你,你自己先露怯不认账了,老百姓只是没权,又不是真的傻,你拿着一张废纸就要到老百姓那换粮食,茶叶,生丝....谁能答应?于是明朝的百姓只能以物换物,或者用前朝的铜币,吊钱,亦或有些商人私自开矿铸币,大宗商品交易才会用白银。一个国家连合法货币都没有,他的税收如何能贯彻到底呢?两千年前的始皇帝都知道要统一度量衡啊,这样的弊端就导致,收税的时候,给了下面官吏极大的操作空间,比如若是现在收一两银子的税收,但是老百姓还是没钱怎么办?不还是拿着粮食去交税吗?等人家扛着几百斤粮食爬山越岭,到了税课司(局),准备交税。

收税官又会刁难百姓:“说现在粮价一两银子可以买四石了,你这两石啊,只能抵扣一半的税。”

怎么办?拿去粮商那里卖的话,人家早就打好关系了,就是压低粮价,卖给官仓,那也是一丘之貉。

要么贱卖掉

要么回去再扛两石粮食来,贱卖的话粮商大赚,自然是要分成,而若是回去再扛两石粮食来交税,税官转头就自己留下两石,多出来的两石又到了他的口袋。

这就是没有法定货币的弊端,非常容易滋生腐败,国家和百姓都落不着好。

嘉靖又问道:“伯父,前段时间闹的蝗灾,咱们这边很严重吧?有没有逃难出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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