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推车进来,上面是摆放整齐的小盒子,每一个盒子里面都放着透明塑料装的药片。她拿起一个念名字,然后核对床号,撕开包装,看着患者将药片放进嘴里喝水吞服,检查舌头上下是否咽进去,确认无误之后继续下一个。
每一个病房都有独立卫生间,护士会在离开之前将厕所关闭,半个小时不能用,防止患者再催吐出来,那么知道没吃进去,就会再吃一遍,反复折腾是没有意义的。他的病房全封闭,不允许外出,吃饭可以找护工预定,那么到时间就会有人推着车进来。
形形色色的人受尽苦难,有人一直叫喊要给家人打电话接她出去,甚至要报警;有人在窗台边捧着电话一直哭一直哭,小声啜泣,不断哀求;男子一脸凶相,面目狰狞,据说有暴力倾向殴打父母;体型硕大的男人,一米八九的身高,手臂肌肉结实,全身布满横肉,脸上有伤,头发短而蓬乱,神情呆滞,带着手铐被四五个同样体型高大的警察带到医院,在走廊引来众人的目光。
如果人不能够选择原谅,原谅他人,不能够放过自己,那么一直生活在阴暗之下,没有光,那么这一生的结果不会太好。医院,医生,各种手段,只是为了给苦难之人一次机会,一次重新尝试生活的机会,不止息的烦恼,贪嗔痴深重,对着已经腐坏的事物执着不放,如同拯救一个烂透的苹果,是不可能回到完好无损的状态。
患者和家属在外表看来没有差别,换上蓝色病号服,如同贴上标签,那么走到哪都能清晰分辨,区别对待。无形的标签潜藏在人的意识里,往往本末倒置,在追求目标的时候,把一切表象视为实有,营造带标签的幸福感,把幸福塑造地高不可攀,难以企及,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获得,体面稳定高薪的工作,一栋与人隔绝的混凝土建筑,积累足够多的物质保障,与自身毫不匹配,难以负担的交通工具,以在与人比较时获得优越感,满足感,虚荣心。然而,人心难以稳定,恐惧遍布生活的角角落落,根基不稳,垒得再高依旧摇摇欲坠。
二十一天里,他按时吞服神经抑制剂,逐渐适应药的副作用,听从医生不断加大剂量,虽然梦境不断但吃了药之后就由不得自己想不想睡。他曾试图抵抗这药物的作用,深刻感受到人是如此虚弱,小小的化学合成物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和心情,没有什么是自己的。
无论亲情,爱情,友情,所有的感情都是由故事,因缘,恰到好处的激素,想象和信仰生发制造,所有情绪都是麻醉后的假象。人生原来才是一场巨大的骗局。
镇静剂的效果让旁边病床的女人呼吸沉稳,平静如同死去。
苏木屿的病房走进一个小女孩,推着一只明亮黄行李箱,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她打开行李箱,里面整齐摆放各种日用品,事无巨细,面面周到,款大柔软的睡衣,数条毛巾,折叠脸盆,拖鞋,换洗衣物,数据线,毛绒布偶等等,似乎看起来是一个被妥帖照顾的姑娘。她的母亲穿着得体讲究,看起来温柔平和,将手里的两个大瓶矿泉水,一兜子水果零食放在床头柜上,蹲下来与她一起整理行李。
医生走进来检查行李是否有危险尖锐物品,刀,鞋带,绳索,吸管,笔,筷子等都不允许,于是拿走了数据线。
上午,被护士叫去治疗室,冰凉仪器贴在头皮上,发出微电流酥酥麻麻的感觉,数条电线仿佛八抓鱼一样从整个头部延伸出去,叮叮叮,有节奏的金属击打声仿佛一把锤子一下一下敲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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