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崔炎已走,这女子便转过路口东行。她脸上笑意不再,只盯着道上凝神。不过少顷,就见一青色油壁车辚辚驶来。女子看见后,足尖只轻轻一点,便朝那马车而去。不过衣袂翻飞之间,她已飘然落下,姿态美妙至极。她落定后,便轻轻掀开车帘,只见车内有一女童,卧于一女子膝上安稳沉睡。那女子见她进来,温柔言道:“事何如?”阿齐轻道:“我已将来人骗过去了。”那女子缓缓道:“本来救出县主策划周全,朝廷发现时我们已然南下。谁知百密一疏,那守陵侍卫提前苏醒,我们措手不及。好在你于宫中还有人脉,得以探听消息。不知来者是谁?”阿齐便道:“只有崔炎一人。”那女子便哦了一声,沉吟道:“若如此,那旨意是秘杀,还是秘捕?”阿齐便道:“我试探过他,应是秘捕。”那女子微微一笑道:“若是他……”便掀开车帘对外头吩咐了几句。又接着对阿齐道:“若是崔炎,彼时虽被你骗过,现在也必然明白过来了。”阿齐不由后悔:“适才他毫无防备,早知我该杀了他的。目下如何是好?我只轻功过人,其余不过旁门左道,且魅术短时内不可再用。他若赶上,我委实没有把握胜他。”

那女子便按住她手道:“你莫着急,他虽回头,却也是追不上的,你且宽心些。况且你若真的杀了他,皇帝知晓,多半会穷追不舍,反为不美。”阿齐闻言心头一松,知娘子素有智计,不输须眉。她既如此说,必然是不需要顾虑的了。

她便不由垂首,见女子膝上女童,熟睡之际面庞红润,睫毛纤长,薄薄刘海覆于额上,表情舒展,已毫无几日前刚获救时的惊惶无措之态。不由怜惜道:“她本属金闺弱质,突遭大变,此刻虽为我们所救,却不知前途渺渺,将来身归何处。”似乎也借此言自感身世,颇有悲色。那女子却道:“她尚年幼,不知仇恨为何物,只是近日吓坏了,我们不要再刺激她,待生活安定,她把这些旧事忘记了就好。况且今日既然是崔炎单独前来,且皇帝至今尚未明发上谕,可见并不想赶尽杀绝,不过谨防他人效仿,坏了规矩罢了。县主毕竟只是小儿,长安城中我已安排,自有人去坦诚罪责,想那皇帝不想节外生枝,应会就此揭过。”阿齐不由点头称是。

她先前因在暗处观察崔炎,见他虽情态焦急,却毫无戾色,显见此行应是寻人而非杀人。他因谋逆案晋升,本来杀他不过举手之劳,可事到临头,却有些不忍出手了。临时起意,耍弄他一下,倒也有趣。想到他若知上当,生气的样子,不由噗嗤一笑。

那车内女娘见此情景,不由笑道:“你莫不如下去,想那崔郎脚程不慢,留你在此地,再与你厮见一番?”阿齐闻言柳眉一皱,啐了一口:“谁要见他,傻子一般!”片刻间却又忧伤轻道:“只我见他眉眼,颇似我幼弟,怎也不忍伤他。”女娘见她悲伤,便也缄口不语了。默默间,这乘青油小车早已拐回路口,转而南下。只中间过河后,有稍许停留。

这边崔炎不停催马,不多时已奔行十数里,眼看远处城楼上灯火遥遥,咸阳在望。却突然想到,那女子故意现身,言语间却叫他疑窦丛生,颇有暗示。又想起停马之处正是三叉路口,若从咸阳东出,南下离京,此处本就是必经之道。难道她等的,并非自己,而是旁人?彼时不过是见他停马,恐他发觉异状,本意杀他。不知为何中途却又变了主意,只谎言相欺骗过他便罢。

她既哄自己北去,想来县主已然不在咸阳。此女既对自己此行目的有所了解,那么身份即便不是宫人,也必然与宫中近侍结交。只那时他只以为此女或是反王旧人,得知消息,心中不忍,前来拦阻。却没想或许她本就与此次县主逃匿有关,甚至就是在那处接应。想到此处,崔炎懊恼不已。

想来此时去追,或许也未为不可。便立时打马,不过半个时辰,已至先前停留处。他借月光打量,刚经暴雨,官道上可见清晰车辙,直线向南。他便再不犹豫,随车辙向前。途中遇一绳桥,他本欲直接催马过桥,却忽一眼瞥见不对,立时勒马。

小黑正跑的开心,被缰绳勒住,不由一阵长嘶,甩了个响鼻。似是不解主人为何突然要他停下。崔炎却不理会它,径直从马背跃下。只见桥下原先淙淙流水,经暴雨后河水暴涨,已微微漫过河岸。绳桥上却只余后半木板,其余木板皆已不见,约摸已弃至河中。本已迟来,此桥纵然弃马可过,可仅凭双脚,无论如何是追不上了,心中只觉无奈挫败不已。小黑却不知崔炎心事,见主人停下,便自去河岸边喜滋滋地啃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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