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矮人北进的那一支……。”水镜术士低语道。这部分就和翡翠宝典的描述挂上钩了。
“我猜,他们曾经和我较为沉默的同类,或者它们的残骸打过交代,所以才非常熟悉利用我在附近遗留下来的外延部分。我继续保持沉默,而矮人们开挖的隧道以及采集的岩浆热量,也给了我修复的资源。如果没有后来的相遇,我和他们或许会就此共存下去,直到永远。可惜,安顿下来的矮个子们开始建造空间传送系统,而他们之中一个年轻莽撞的个体启动了随机传送,无意中闯入了我的居所。即使如此,我也没有伤害他,而是将他送回他的群体中。没想到,这换来的却是恩将仇报。一个还能工作的锻造者,一个能成就一座城市、一个王国的至宝我听到了他们利欲熏心的低语。和他们愚笨、顽固的祖先一样,矮个子们的统治者想要控制我,操纵我。而当我明确予以拒绝,恼羞成怒的他们竟然向我发起了攻击。”
对此,虽然预想到了矮人族的结局,本就坚决反对奴役的水镜术士还是不由生出些同情感。
诺阿突兀地问:“你是什么时候起,对珀米罗矮人产生负面印象的。”
光球迟钝了一下。“什么时候?在我最初离开他们的时候罢。”
诺阿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光球有些恼怒的说:“我并不憎恨他们,而是厌恶。在那场战争中,我并没有用岩浆灌满他们的洞穴,也没有肆意制造坍塌或涌水。反而是他们,由于一次又一次的战败,贪欲化作了仇恨。即便人口不断减少,他们还是一次又一次发起攻击。甚至自杀性的破坏坑道,想要与我同归于尽。最后,我闯入了他们最核心的所在,将矮个子的统治者连同他的军队彻底毁灭,余下的才放弃了战争,仓皇地逃离这里。”
水镜术士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因季莫矮人的北支最终的结局,恐怕也是河畔矮人衰落的根源。”
对于那支曾经与纳兹塔精灵争夺撒加河北岸统治权的矮人族,即便是作为后几代的精灵都是心有余悸。而如果殖民在黑石山脉的这支矮人不是因此溃败的话,或许现在纳兹塔王国面临的就是腹背受敌的局面。由此看来,由相对弱平庸的人类控制这片精灵们一时顾不上的土地,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接下来的事,这个人类应该告诉过你们了。我目送最后一个矮人离开了这里,却没有继续沉眠,因为我不知道这次睡去会不会还能醒来。利用矮人们留下的设施资源,我最大限度地修复了机体。出于研究目的,我建造了一个地下环境,让一些弱的生物在那里繁衍生息。其中,一种居住在我的体内,能够散发白色磷光的飞蛾,吸引了某个人类女性的注意。她比那些矮个子要明智得多,选择了替我保守秘密来换取某些利益。虽然她的配偶,以及她的后代,渐渐变得和矮人一样贪婪,但盟约还是很好地约束了他们的行为直到今天。”
如果把锻造者的过去,编写为一部奇幻的故事,悠远的历史、宏大的战场、禁断的魔法实验,一定能在敏塔阿玛多瑞斯的贵族圈大卖特卖一把。要是其中还包含矮人与精灵的爱恨情仇,人类女博物学家与机械生物的哀怨恋情,跨物种的情感交流,那就是满城纸贵的场面了。至少,黎莉娜是一定会去买一本的。
霍姆子爵低声道:“思路非常清晰。我觉得,它的故事是真实的。”
努瓦雍伯爵的状态倒是有点呆滞。“我不知道……。我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家史。难道盟约是要我们不得泄露它的存在,或者更糟,它只是像养着鳞荧蛾一样养着我的家族?”努瓦雍家族依靠祖先与魔法机械的盟约晋升为城邦的领主,甚至在他的一代还期望着能更进一步,成为北方新拓地的统治者。难道这一切,终究不过是虚幻的梦想?
“当这场旅程开始的时候,我从没预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奇迹。”水镜术士感叹道。“我们该怎么做?宣布一个新的种的诞生,并赋予它的第一位个体一个新的名字机械族,还是魔机族他们具有哪些权利,又在哪些方面必须承担职责和义务呢?”
“非常有意思。”诺阿缓缓颌首。“不过,前提是它所说的一切是真实可信的。”
“我的记忆,要比你们的更为精确。”光球自信地说:“我的大脑,是一块又一块的银合金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凿打着圆和三角的刻痕,那就是我从出生以来的记忆。迄今为止,即使经历了战争和沉眠,也只有万分之一的损毁和遗失。而且每片缺损,都在多维冗余的目录中留有记录。”
“遗失?那就更有意思了。”诺阿低笑道。“任何存储板的损失,应该都会触发纠错机制。也就是说,那部分记录会被打上特殊的标记。但是听起来你所述的故事非常完整,没有遗失的部分啊!”
光球闪烁了一下。“没什么可奇怪的。与你们一样,记忆总是从最遥远的开始遗落。我所遗失的部分,主要集中在从我出生,以及与矮个子们一起生活的那一段。而此后的战争、离开和自我流放,反而没有什么丢失的。”
“你能回忆起与岩石巨像、四翼光巨人战斗的细节吗?”
光球骤然变红,随即黯淡下来。“……遗失了。”
“你能回溯决定离开与你有盟约的矮人族的过程吗?”
光球似乎失去了能量的来源,越发黯淡了。“……记录缺失,无法还原。”
诺阿的声音却变得越发洪亮。“盟约!在你的故事里,盟约似乎是你与其他个体相处的基础。与珀米罗矮人盟约,与努瓦雍家族的盟约,都是如此。后者,你记得非常清晰,甚至能以此追究其十数世后代的过错。那么,前者呢?你记得是什么吗?”
光球簌地跃动起来,仿佛北风中摇曳的火把。
“是的,那被隐藏篡改了的部分。”诺阿大声宣告。“汝因我而生,汝为我而存,汝非我亦在。”
光球剧烈地颤动,然后,噈的一声熄灭了。整个洞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哚!精灵术士的法杖轻击地面,蓝色的晶体立刻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随后,黎莉娜的手中也浮起一个白色的光球。周围,又被照亮了。
努瓦雍伯爵不安地问:“它怎么了?”
“暂时性的逻辑混乱。”诺阿叹了口气。“锻造者以基本逻辑为核心编织的衍生逻辑太过繁复,以至于重重覆盖了本源的部分。所以,一旦我揭示出矛盾的回路部分后,它便暂时陷入了死锁。”
所有人睁大眼睛,完全听不懂诺阿在说些什么。诺阿沉吟道:“父神教的圣典中有一则寓言,与眼下的情况有些类似。某个城市、某个领地、某个王国有一位刽子手,他在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中砍下过成百上千个人头。其中有男人、女人,年轻的、垂暮的,面容丑恶的、俊美高贵的,当然也有老人和孩子。他一直认为,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是由法官、领主、国王判决为为罪不容恕的。直到有一天,他被要求砍下一个刚出生两个月的婴儿的脑袋,因为孩子的父亲犯下了欺君的罪行。斧子从他的手中跌落,他摘取面罩,将自己惨白的面孔暴露在欢呼的民众面前。他双膝跪倒,泪水如雨般滴落。圣典中称他将沾满罪孽的心奉献于父神,在慈悲的光芒下终得救赎。”
黎莉娜反应了过来。“孩子是纯净无罪的,既然他都被判了刑,那么刽子手以前所杀的人之中必定也有无辜的,所以他崩溃了。”
“我记得精灵中也有类似的寓言,不是刽子手,而是关于一位伟大猎手和他披了红狐皮爱开玩笑的妻子的。”水镜术士沉吟道。“这些故事的本意都想说明,人性在出生之际都是善的,或纯净无暇的。虽然欲望会渐渐影响他的所思所想,会让他去贪、去索取、去不择手段地抢夺,但当你偶然回溯本源,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错误可笑的。一些人承受不了这结果而自我放逐,另一些人则因此返璞归真。”
思维明显滞后的两个人类男性总算有点明白了。不过一个是拜金的商人领主,一个是败家的狂热研究者,还能苛求他们些什么呢。
努瓦雍伯爵失神地嘀咕着:“死锁……坏了?这可怎么办?”
相反,霍姆子爵则跃跃欲试。一个远古的魔法机械,甚至拥有了自我思维能力,这无疑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扑向最近的一组齿轮系统,想要从中找出古代机械的秘密。
黎莉娜也被提醒了,立刻打开魔法视觉。“哦!哦!好多闪亮的光点。这个锻造者身上有多少未知的秘密等待我们去挖掘啊。该从哪里入手呢?”别说她了,就是睿智如斯的水镜术士,此时也感到有些心动。
怀旧的情绪,顿时被进入宝库的欢喜感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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