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都冷眼旁观。

荀妃一出来,便将宣室殿中的局面搅得稀碎。

皇帝竟然未曾不悦,甚至神色极缓。

永清亦察觉到了这一点,她愈发亲昵地贴近荀妃。

荀妃眉目间仿佛美玉生光,温润得令人望之平和,她亦抬头回望永清,只是螺黛精心描绘的远山眉微微低平,收敛着一丝山雾沆瀣般的愁岚。

看得永清有一丝心虚。她和荀妃虽有亲缘,但也是极远了,甚至从未打过照面,如今这幅姊妹情深的样子不过是为了脱困。

但荀妃只是温柔地望着她,似已明白她的困境,给足了她底气。永清扬声道:“我先前还不知赵中郎为何在陛下胡言乱语,如今想来,是以为只要他胆大包天,就可以遮蔽真相。若不是昨日女儿整晚都和荀姐姐在一起,恐怕真是百口莫辩了。”

赵都眼底一沉:“哦?那为何公主先前不说?”他看向荀妃的眼神一样冰冷,“不会是太子妃临时起意,尚未和公主串词吧?”

“赵中郎这是什么意思?”永清看向皇帝,“父皇以为呢?”

皇帝神色微妙。

永清知道她已经没事了。

之前,太子娶荀氏女,被皇帝怀疑投向皇后,也无可避免地将河南士族的势力带入了西京。

此后东宫一直如履薄冰,连带荀妃也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但那都是怕皇帝生疑,让太子他们不好过。

但如今永清出事,并有可能撬动朝京和士族利益,荀妃便真的现身宣室,明明白白地和永清站在一起,告诉皇帝他们本便是一体的。这西京之中还有另一股士族的势力愿意支持永清。

皇帝反而倍受束缚,生出忌惮了。

他已经开始找台阶下了,转头看向刚刚攀扯永清的赵都,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玷污朕的女儿声名!”

赵都显然没有意识到皇帝这是一出苦肉计,依然狡辩:“太子妃只不过是给公主打掩护罢了!微臣句句属实!”

皇帝此刻只想要个台阶,把皇家清誉放下来,结果赵都竟不肯认错,他冷笑道:“好啊,你这么言之凿凿,朕就把你送到朝京廷尉那里,让他查个水落石出!”

廷尉掌百官重案的刑狱诉讼。

赵都尚且对这错综复杂搅在一起的局面不明就以,赵昭仪回过味儿来了,只要是到了朝京的地界,那就是蘧皇后的天下,被她晓得了赵都给永清泼脏水,他还有活路?

赵昭仪见势不好,生怕富康伯的独苗被皇帝迁怒,双眉一颦,呻吟一声:“啊,陛下,妾身肚子好难受。”

“爱妃!”皇帝老来得子,紧张得不行。

“陛下息怒……”赵昭仪众目睽睽之下倚入皇帝怀中,泪眼朦胧,“哎,情之一字,二郎也是为情所困,才一时失了分寸,妾身请求陛下千万莫要怪罪二郎……”

赵昭仪闭关两月,演技炉火纯青。

皇帝本便是为了在荀妃和永清面前挽回面子,随口说说罢了,他随便一挥手:“你们都退下!”

赵昭仪只怕自家人仍不懂见好就收,虚弱道:“快向陛下谢罪,回去以后定要反思己过。”

赵都虽不敏于此道,但觑得上位脸色,也迅速告罪欲走。

回去?

哪有那么简单。

“等一下。”永清声清如雏凤,“夫人如今身体不适,有些事情还是不宜在此倾听,父皇,不如先送夫人回宫吧。”

赵昭仪立刻起身:“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永清反问:“昭仪身子好了?怎么如今说话这样中气十足。”

赵昭仪此时要是和永清争辩,就失了弱态,要是认了身子不适,就得被送回宫。

面对此等难局,她果断选择了以往百试百灵的做法,楚楚可怜地望向皇帝:“陛下。”

可惜如今皇帝并非只爱她一个,不再事事偏心于她。在她失宠的两月里,皇帝从王美人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青春。

皇帝拍了拍她:“你先回去歇着,皇嗣要紧。”

“是。”赵家的庇护伞含恨而去。

永清立刻对皇帝道:“父皇,今日之事不光关系女儿声名,还有整个燕室体面,乃至于大燕天下的圣训王化。”

皇帝知道她委屈,但不料她一套一套,直接给赵都扣这样一顶大帽,圣训王化都出来了。

她看不清许长歌的脸色,但太子已然眼中有了些痛快,旁边的荀妃有些微微阖眸,有些疲态。

富康伯夫人哭道:“公主这是说得什么话?我儿不过是个孩子,又懂得什么,再说他也是倾慕公主,才干了这档子糊涂事,公主怎能如此薄情。”

永清笑了:“你的意思是,赵家看得起姜氏,倒成了本宫的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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