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都听得不对劲,他连忙呵止:“母亲!”
她以为赵家是什么人家?真正累世簪缨,四世三公的荀妃在旁边听了都直摇头。
赵昭仪一走,赵家便是胡言乱语,市侩毕露。
富康伯夫人看着皇帝阴沉的脸色连连摆手:“臣妇愚钝耿直,不懂说话,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永清徐徐道,“父皇,女儿接下来所言并非出于私愤。女儿的名声,暂按不提,女儿都听父皇的。我朝重孝治,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赵二郎君重孝在身,不思恭俭节欲,反生攀附门第之心。赵家胸有成竹,堆了一堆东西在宣室殿前,恐怕来往的公卿黎庶没有不知道的,父皇若不惩戒,怎能显示圣政威严?”
富康伯夫人跳脚不已:“好一个蛇蝎美人,昨夜和我儿浓情蜜意,今日反要我儿死无葬身之地了。”
永清红了眼眶,直接跑到皇帝面前:“父皇你看他们,他们到现在还要污蔑女儿,嘴里不干不净。”
赵都已是收嘴了,但富康伯夫人却实在不会看眼色,她弄得这场面愈发难以收场了,皇帝恼羞成怒,向宫人道:“给她嘴堵起来!”
几个宦官立刻上前,赵都手一抬,他们还是没有给她堵起来,富康伯夫人吓得退到柱子后面,皇帝便不和她发火了。
永清清泪滴下,口齿却愈见清晰:“女儿终于明白为何说‘明王以孝治天下’了!无父之人必定无君,不孝便会不忠,才敢在宣室殿信口雌黄,侮辱天子。女儿听说赵都还奉着羽林中郎将的差事,父皇,这样的人,怎能奉君于朝?岂非污染吏治?”
赵都这羽林中郎将,永清也决定一并给他撸了。
“你……你……你一个女儿家怎么敢指点朝事!”富康伯夫人恨得哆嗦,竟敢上前,在皇帝身边伸手拉扯永清。
皇帝见状雷霆震怒,直接把案上蓝田镇纸砸向她:“朕的女儿轮不到一个屠夫寡妇来教!朕看是赵昭仪让你们胆子养太肥了!赵都,暂卸羽林中郎将一职。富康伯、宣义伯夺爵,收回宅邸。长歌,你来写诏书。”
许长歌恭声应是。
皇帝早就不想养这家人了,连贵为大将军的蘧进他都懒得给好颜色,更何况赵家这种卑微之身的妃嫔亲戚。
至于赵都,虽然于他还有大用,但暂时亦不能让士族警觉寒心,只能暂且委屈他一下了。
富康伯夫人一阵抽搐,蓦然倒地不省人事。
皇帝甩袖:“把她弄出去,乌烟瘴气。”
“永清公主。”
永清刚走下丹墀,身后柔弱女声喊住了她。
太子扶着荀妃走到她面前,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太子神色隐有伤痛。
“昨日太子和公主一同出行,妾见太子至夜未归,恐怕有节外生枝之事,因而进宫探看情况,还望公主莫怪妾多事。”荀妃眸中的哀愁,让永清感觉异常熟悉。
她蓦地想到了王美人,十分怪异。
“荀姐姐哪里的话,”永清忙迎了上去,不去想这种奇怪的感觉,“今日多亏荀姐姐为我解围,我谢姐姐还来不及。”
荀妃欲言又止,她转向太子,却不与他目光相接,轻声道:“妾有一些话想私下和永清公主说。”
太子沉默地站到远处秋梧阴里。
永清扶住她:“姐姐想说什么便说吧。”
荀妃对她柔柔一笑,缓缓道:“妾知道公主清白,但赵都有这样的胆子,绝非空穴来风,必定是在何处觊觎了公主。若有此事,想来是太子不在公主近旁,才出纰漏。”
永清感叹于荀妃的聪慧:“姐姐说的是,昨日我和太子分别,和蘧平将军的女儿在街市曾遇到了赵都。”
“还好没有出事……”荀妃喃喃道,“公主,您和别的世家贵女不一样,请千万别再私自出行了。”
“可是……”永清有异议。
不待永清说完,荀妃便温柔地打断了她:“妾没有用女则束缚公主的意思,只因为公主身份实在不同——比之如君王,就算是武帝当年,也从未撇开千骑万乘独自出行,对吗?公主是帝女,即便再重要的事情,也比不过您的安全,您可能一时轻便随意,但别人已经等待这样的可乘之机许久了。”
荀妃的话,醍醐灌顶。
追杀她的皂衣人还有赵都的事情——哪有什么偶然,都是疏忽的注定。
她真的狠狠地长了一个教训。
她心悦诚服:“多谢荀姐姐提点。”
荀妃只对着她笑,仿佛因着怀孕,显得异常柔和,她退下腕间玉镯放到永清手中:“公主来西京许久,妾身还未曾见谒,这一玉镯,便作赔礼了。”
手中的玉镯莹润生温,如膏如脂,永清忍不住问困扰她许久的问题:“为何荀姐姐之前不愿来看我?”
她一直以为荀妃会和她很亲近的。
荀妃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太子偏转,说话似吁叹般轻盈:“妾身对不起皇后娘娘,也不敢见公主。”
永清还想问,她便歉然摇头,转身向太子走去。
荀妃和太子,实在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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