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满仓在灶台边烧着火,村里的寡妇大老张走进院子里来了。

她是葛家屯儿少有的,不受人待见的角色。大老张三角眼睛,小且不失深邃,下巴上长着一个大黑痣,犹为突出,那痣上歪七竖八地长着几根毛儿。

这个妇人眉头总是拧着,眉宇间立着深深的竖纹,面容不善,冷面冷眼的,就像是全世界都欠她的,她随时要算帐一样。

“哟,你咋从东边儿过来的?”,高祥子跟她打招呼。

“我那儿媳妇,跑回娘家好几天了,我今天去亲家那儿,好心好意地想领她回来,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有的人就不识好歹,谁家没她不行似的,以为自己是谁呢!”

大老张站在院子里,看着修车的两个人。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不能说——她是被亲家给打出来的。

“听说你把儿媳妇打得腿都肿起来了,你也够狠的”。

我父亲说得很直接,他面无表情,打心底厌恶大老张。碍于她是长辈,我父亲的话说得蜻蜓点水,不能太刺耳。

大老张听了,心里还是不舒坦了,觉得他多管闲事儿。

她给自己辩驳道:“我儿媳妇那性子慢吞吞的,不管干啥,让人看着就生气,我是当婆婆的,一家之主,该管的我得管着!我是用烧火棍儿打她了,你们也别听她抱屈,哪有那么严重,还肿起来了,肿个屁!”

见大老张说得呲牙咧嘴,修车的两个人没再接话,跟这样的人多说无益。

“谷满仓,你中午分饭的时候,别给我分少了,我拐进这院子,就是要跟你说一声儿!”,大老张以命令的口吻交待完,转头向田地的方向走了。

谷满仓吧嗒一口烟袋锅儿,白了她一眼,小声地嘟囔着:“水池里放屁,咕嘟冒泡儿的”。

大老张走远了,高祥子看着她的背景,说了句:“还有一个小时就歇晌儿了,她今天这是蹭饭来了”

“这个娘们儿可不是善茬儿”,我父亲跟高祥子说起了大老张的种种。

大老张看起来总是凶巴巴的,一说话里挑外掘,生怕天下太平。她三十多岁就开始守寡,守了十年寡,她性情愈发地古怪。

村里人都说她的刁钻,是因为没男人。

长期没人耕的地,就会长满荒草,弥漫着野性;长期没人疼的女人,心里就会长出刺来,目光中都带着攻击性,并且十分的敏感。

大老张又不只是对外人不友好,对她家里人也一样,主打个一视同仁。

她有一个儿子,儿媳妇进门没两年,不堪忍受婆婆三天两头的咒骂和毒打,惹不起躲得起,扔下个吃奶的孩子,撒丫子溜了。

大老张的儿子,有时候会指责母亲两句,也同样会挨骂,会领略到拳脚。

都说人心是肉长的,这个女人的心肠就是比别人多了一些结石。

中午歇晌的时间,从田里回来的人们,聚在生产队的院子里喝着苞米馇粥,就着咸菜条子。

一张张八仙桌,每张桌子配了四个长条凳。

谷满仓已经把粥分好了,一人一大碗。

村民们围着桌子喝苞米馇粥,吸溜的声音很大,听起来那粥的味道很不错似的。

队长郞孝林停下筷子,语重心长地说:“大家伙儿,你们吃着,也听我说两句。国家现在有政策,让咱们一心一意搞生产,要让老百姓吃饱饭”。

他叹了口气,一筹莫展:“可这搞生产,村里的粮食产量上不去,年年穷折腾。家家户户人口又多,吃饱饭还是个难题。目前我也没啥思路,你们有啥想法儿,也都说说,有个词儿叫集思广益,咱一起琢磨琢磨,怎么干,咱们村才能有个改变,生活过好了,大家都好,集体的进步,需要大伙儿一起想办法儿”。

“听从国家,集体生产,让硬就硬,让软就软”

管大夫喊了一句口号,他媳妇用胳膊怼了一下,示意他闭嘴。周围人哄笑起来。

“你说点儿正经的!”,郞孝林咂了一下嘴,看了管大夫一眼,心有不满。

“都说出主意,有啥主意能出的?现实情况摆在那儿,种地不放肥,粮食咋能高产?问题是没钱买肥料儿。光让牛干活儿,不给牛吃草,哪来的生产力?队长,你也别费那心了,我看这问题解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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